秦灼清亮的嗓音擲地有聲。

明艷如斯的腳踩著形龐碩的王家子，左手輕抬，寬大的云袖迎風招展，一襲淡金的輕紗羅華貴飄逸。

天上云布，滿城風卷花葉落。

站在那里，好似華滿，整個人都極其耀眼奪目。

晏傾被秦灼指著，聽著說出那些維護自己的話，沉寂了許久的心，忽然極快又猛烈地跳起來。

不管過去多久，換了地方、改了，上說再多計較不合的話，都抹不去昔年昔年誼。

當年他若珍寶的小姑娘……

如今被苦難雕磨長，了他的。

“聽清楚了嗎？”秦灼等了許久都沒等到腳底下的那個王八爺應聲，聽他哀哀喚喊疼了。

邊上又沒別人敢吱聲話，耐心盡失，又踹了王八爺一腳，將人踹的如同烏翻面一般四腳朝天的仰著，“高門紈绔當街調戲良家子搶人的事，我見得多了，看別人賣糖人生意好過來砸攤子我是真沒見過。”

周遭眾人也沒見過這面若桃花的人當街揍紈绔，站在十來步開外，議論紛紛。

王家的豪奴從地上爬了起來，心驚膽戰地湊上前。

最前頭的那個壯了壯膽子，高聲喝道“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誰？我勸你趕給我家主子磕頭認錯，否則你家九族都別想好過！”

秦灼聞言冷冷一笑，“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張口閉口就提九族？”

興文弟雖然庸庸碌碌，但長得還是很不錯的，年輕時也是憑借著一張俊臉娶了謝家為正妃、王家為側妃，還將各大權貴世家的兒納后院才得了眾多支持奪位功。

絕對不可能有這麼丑的兒子。

更何況，連二皇子都得罪了，還怕再得罪一個權貴之子麼？

那些豪奴平日里狗仗人勢，在外頭橫行慣了，還是頭一次上這麼能杠的，七八人湊在一起低聲議論了片刻，便打算沖上前先把自家爺救走。

秦灼眼風一掃就知道了他們的意圖，搶在他們手之前，俯手提溜著王八爺的領，將他的臉往地上摁，迫使他去啃地上的糖水，“多好的東西，就被你們這麼扔地上了，怪可惜的，賣你了……”

說著，隨手從地上撿了兩個糖人就暴地往那個王八爺里塞，冷聲“吃下去，給銀子！”

“我……我不吃……我要、要你死！”王八爺一開始還掙扎，可秦灼手下一點也不留，糖人是用

竹簽扎著的，用力往他里賽，糖化了，竹簽就了出來，王八爺越是掙扎囂，竹簽就往里扎的越深越疼。

有跡順著秦灼的手落在地上。

仿佛完全沒看見一般，神漠然道“吃，砸了多給我吃多。”

王家那些豪奴一開始還囂著，“我家爺可是王家人，皇親國戚，二皇子都要他一聲表舅的！”

“你膽敢如此行事，我王家尊長定你見不到明天的太！”

到現在越看行事越，一個個都跪下來求，“姑娘！你別發瘋了姑娘！放了我們家爺吧……”

當主子的仗勢欺人，養的奴才的也是一個比一個欺怕。

秦灼落魄時嘗遍了世態炎涼，總以為自己過得那樣不好的時候，晏傾在京城春風得意步步高升，所以怨恨日漸深重，卻從來沒有想過晏傾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風順。

他過得還慘。

秦灼一旦知道了這個，忽然就有點恨不起來了。

那時的與晏傾俱是苦海浮萍，風雨來后，各自飄零。

也沒什麼可怨的。

這王家的惡主刁奴更應該好好教訓。

“放了他，行啊。”秦灼抬眸看向那群王家的豪奴，眼微微上揚，出些許傲然冷嘲的笑意來，“只要你們把地上這些糖全都干凈。”

“這……”惡奴們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的為難。

這些人平日里都是跟著主子吃香喝辣的，尋常菜看都不會看一眼，更別說這砸壞在地上、混著塵土的糖人和滿地的糖水了。

這麼臟……

“你們不，那只好讓你們主子了。”秦灼沒給他們猶豫的機會，把兩個糖人都塞王八爺里之后，摁著他就臉就往地上的糖水里碾。

“唔唔唔…放…啊啊啊！”王八爺已經無法說出完整的話來了，胡囂著。

“別！別……我們，我們還不行嗎？”惡奴們生怕回去之后會被打死，趕都趴在地上開始糖水。

方才砸場子砸的有多橫，這會兒地的就有多狼狽。

原本被他們嚇得躲遠了的那些人也慢慢都湊過來看熱鬧，“這王家的惡霸也有被人摁著打的時候，真是上天有眼啊！”

有人快意地笑“打得好，就該給這種惡人一點教訓！”

有人低聲打聽著，“這是哪家的姑娘啊，膽子這麼大？京城以前可沒有這號人……”

秦灼從小到大，得意時、落魄時都沒被人圍觀。

揍個人，自然也不管什麼事兒。

一點也不在意那些人在說什麼，抬腳提了湊過來的惡奴一腳，“別顧著，記得給銀子！”

“是是是……給銀子，我們給銀子！”

眾惡奴低了一次頭，當著整條街的人在地上來去，臉面已然半點不剩，全無反抗之意了，紛紛開始掏上的銀子往秦灼跟前放。

“有多都掏出來。”秦灼看著地上那堆碎銀子不太滿意，“我們晏公子做的糖人是世間難得的無價寶，這點碎銀子打發要飯的呢？”

顧公子從對面酒樓下來，匆匆跑到亭中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頓時驚呆了。

秦灼真是窮瘋了啊！

都這種時候了，把人打了這樣，居然還不忘讓人給銀子。

公子爺上前拉了秦灼一把，低了聲說“差不多行了，放手吧，這可是王家老八，二皇子的表舅，真把事鬧大了，不好收場。”

秦灼沒說話，只看了他一眼說的好像現在多久好收場了似的？

這人一向都是要麼不鬧事。

要鬧事，就得鬧個大的。

現在這樣，顯然還不夠大。

顧長安拉不，說也說不聽，看著王家那些豪奴滿地，心里既覺得爽王家老八也有今天？

又生怕秦灼這樣鬧下去，真的會見不到明天的太。

公子爺急的額頭冒汗，素手無策之際，忽然看見晏傾站在兩步開外，就這麼不言不語的，一直看著秦灼。

好似這天地間再無旁的東西能他的眼。

只能看見秦灼那麼一個人似得。

漆黑如墨的眸子，專注地無可復加。

顧長安一時看不明白這兩人究竟在搞什麼，只是心急如焚，片刻也等不了。

他上前便道“晏傾，你在發什麼愣？一直瞧著

秦灼做什麼……都把人摁在地上打了，你也不攔一下！”

晏傾這才收回目，低聲道“我攔不住。”

顧長安頓時被噎了一下。

他知道晏傾說的是實話。

就秦灼這一個能打百八十個的架勢，誰攔得住？

但你好歹開口說句話意思意思啊！

“你都沒攔。”公子爺藏不住話，心里這樣想了，直接就說出了口，“你手都沒一下，甚至連開口說句話勸一下都沒有！我剛才都看見了，你別想忽悠我！”

晏傾幽幽然道“我本來也沒想攔。”

“什麼？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顧長安以為自己聽錯了。

且不提晏公子從前是個什麼心，但從他在渙州刺史府給這人喂藥開始，再到上京這一路，乃至在西和院住的住的這些時日，都充分了解到了晏傾其人，是個有話說一半留一半的。

哪怕你說中了他的心思，這人也只會沉默不語。

像眼下這般，直接開口承認的事，簡直是太從西邊出來了。

顧公子心中大震撼，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今日云蔽日，只有片刻過些許，本瞧不出是從哪邊升起的。

晏傾站在他側，看向幾步開外的秦灼，再開口時語調微揚，帶了些許幾乎可見的笑意，“你不覺得把人摁在地上揍的時候，很好看麼？”

“我的天……”顧長安差點驚掉了下，看晏傾眼神滿是

這姓晏的是吃藥吃昏頭了吧？

雖然秦灼今天打扮得是好看的，但他到底是怎麼會覺著打人的時候好看的？

拳頭、抬腳踹的作行云流水，宛若天麼？

顧公子表示你們這些天縱奇才覺得好的地方，本公子是真的不懂。

話說到了這里，他也沒法再繼續。

只要放棄了過去攔秦灼，跟晏傾一塊站在邊上看，試圖從中瞧出點好看之。

就在這時，有一隊兵匆匆趕到，“讓開！京兆尹大人來此辦案，閑雜人等速速讓開！”

圍觀人群慌讓出一條路來，帶頭的京兆尹越眾而出，“方才本接到報案，說有人當街毆打皇親國戚，勒索錢財，識相的趕束手就擒，負隅頑抗者，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