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夥假土匪藏的地方在泰來縣城西邊的山裏，一路顛簸進了山，已經是二更時分。

山上還有人留守，聽到靜，全都打著火把出來迎接。

這景讓楚昭想起了他們被擄到淩雲寨時的場麵，隻是相比淩雲寨那群烏合之眾，這裏的人顯得更為兇悍，更為機警，當然，也更難對付。

如果還像在淩雲寨說服二當家的叛變那麽輕鬆，想必是不可能了。

楚昭暗自思忖著，下馬跟著男人往裏走。

絡腮胡子看著兇，人卻很活潑，主告訴楚昭，這寨子是他們來到這裏之後，從另一夥山匪手裏搶來的。

楚昭敏銳地從他話裏捕捉到重點，假裝隨意問道：“你們是從哪來的，來了多久？”

“我們……”

“就你話多！”男人一個眼刀子甩過來，絡腮胡子頓時起脖子不敢再吱聲。

楚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問絡腮胡子：“我們認識了這麽半天，還沒請教壯士尊姓大名？”

“我張大憨，我大哥張行舟。”絡腮胡子說道。

話音未落，又挨了大哥一記眼刀子。

“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老子就割了你的舌頭。”

“我錯了大哥。”張大憨捂著向他認錯。

“一個名字而已，有什麽好保的？”楚昭笑著看了男人一眼，“這兩個名字的差距有點大，你們是親兄弟嗎？”

“不……”張大憨又要搶話，想到自己的舌頭可能不保，又猛地打住。

這時，寨門裏麵快步走出來一個男人，量中等，麵皮白淨，還未到跟前就笑著說道：“大哥回來了，我晚飯多吃了兩杯酒，一不留神竟睡了過去，沒有及時出來迎接，大哥勿怪。”

這人說著話到了幾人麵前，一雙狐貍似的眼睛往楚昭和阿傲上掃了兩眼，笑問：“大哥，這兩人是什麽人？”

“縣城裏擄來的郎中，說能治老子的，老子就先留他們一命，治不好再砍頭不遲。”張行舟說道。

那人吃了一驚：“大哥，這兩人瞧著年紀不大，怕不是騙子吧？”

“不是的……”張大憨激起來，想把自己親眼目睹楚昭給人接腸子的事告訴來人，又被張行舟瞪了一眼。

張行舟說：“行不行的，試一試就知道了，反正他們也跑不了。”

“也好，那就讓他們試試。”那人說道，“大哥這傷不能再拖了。”

說罷引著幾人進了正堂，立刻吩咐人準備熱水熱茶，又向楚昭介紹自己：“我曹軒，小郎中治傷需要什麽東西，隻管告訴我，我這就去準備。”

“不忙。”楚昭擺手道，“我現在又累又，須得吃飽了睡一覺養足神再行診治。”

“嘿，你小子。”曹軒麵慍，說話也不那麽客氣了，“你一個俘虜，哪有資格討價還價，我大哥的傷刻不容緩，你就算要睡也等診治過後再睡。”

“那不行。”楚昭說，“他的傷是舊傷，需要割開皮，用薄如蟬翼的剔刀將中毒的腐一點一點剔除幹淨，我若神不濟，一不小心失了手，後果不堪設想。”

說得這樣腥，曹軒不打了個冷戰，將信將疑道：“我看你就是危言聳聽，故意拖延時間，你是不是在等救兵，你本不會治病對不對？”

“二弟，算了。”張行舟出聲打斷他的質問，“左右不差這一晚，我自個也累了，你先帶他們去休息，別的事明日再說。”

“那好吧！”曹軒妥協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讓人嚴加看管，防止他們趁夜逃走，另外再派人沿途去查看一番，看他們有沒有在路上留下什麽標記。”

楚昭：“……”

這人長得像狐貍，果然和狐貍一樣狡猾。

看來真的不好對付。

但願謝乘風能利用這個時間差，趕到州府去報。

這夥人應該是哪裏流竄來的逃兵，州府的員得到消息不可能坐視不管。

隻是當時沒敢代太清楚，也不知道謝乘風有沒有領會到的意思。

倘若沒領會或沒請來兵，就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好在會治傷，那個張行舟為了保住自己的，應該不會把怎麽樣。

楚昭邊走邊想，跟著曹軒進了一間簡陋的屋子。

“你們就在這裏歇息，等會兒我讓人送吃的來。”

曹軒說著就要走，被阿傲一把拉住。

“還要一間房。”阿傲說道。

曹軒愣了下，甩開他的手諷刺道：“我們的弟兄都是五六個人一間房，你一個俘虜還想睡單間，的你！”

“……”阿傲想說自己和楚昭別不同不方便，話到邊又咽了回去。

這些人可不是良善之輩，萬一知道楚昭是姑娘家，不定生出什麽齷齪心思。

楚昭和他想的一樣，當下便道：“沒事的阿傲，出門在外，事從權宜，你我雖是主仆，住一間房也沒什麽不可以。”

“是。”阿傲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曹軒很意外，沒想到楚昭這樣的還有仆從，但他也沒打算刨問底，出去了四個人分兩班在門外把守，自己走了。

房門關上，阿傲一下子拘謹起來。

雖說這個時候不該糾結這些，可他從沒有和楚昭單獨住過一間房。

即便是在王府廢院，他每晚也都是睡在楚昭門外。

“主子，你睡吧，我坐在這裏守著你。”他不好意思地說道，漉漉的黑眸躲閃著楚昭的視線。

楚昭已經好久沒看到他這般模樣，歪頭笑看著他：“你這麽害，將來娶個媳婦可怎麽辦？”

“我不娶媳婦。”阿傲又重申自己的決心，“我隻要一輩子跟著主子。”

楚昭心大好，連日來的奔波勞累驚心魄都在他漉漉的眼神裏化為虛無。

“阿傲，過來。”他，帶著幾分慵懶的倦怠說道，“過來讓我一下頭。”

“……”阿傲頓時紅了臉，又期待又地走到麵前，乖乖把頭低下。

楚昭出手，忽然發覺高度不對，順手一比劃，吃驚道：“阿傲，你怎麽一下子比我高出這麽多了？”

阿傲也發現了這個事實，有些得意：“我將來還會更高的。”

楚昭：“……”

可惡，憑什麽隻有他長，自己卻一點都沒長？

阿傲看出楚昭的鬱悶，忙又說道：“我長高了，可以更好的保護主子。”

“這還差不多。”楚昭手在他頭上了兩下，發出滿足的歎息，“阿傲，我們終於自由了。”

自由了嗎？

阿傲看了看四周，他們現在明明是人家的俘虜，怎麽能自由？

“這個不算什麽。”楚昭說，“隻要逃出靖南王府，就是自由，從此以後，楚昭再也不是那個忍氣吞聲任人拿的小媳婦了，我要讓為世上最自由自在的姑娘。”

楚昭眼裏閃著，在心中又默默補了一句：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我仍要帶著的，掙那些生前曾束縛的牢籠，讓看到人生還有另外一種，不，還有另外千百種的可能，千百種的彩。

楚昭，這廣闊天地，壯麗山河，我們共同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