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時分，楚昭和謝乘風進雲州城北百裏外的一個小鎮。

小鎮是真的小，隻有一家悅來的客棧，樓下大堂隻夠擺幾張桌子，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個客人。

兩人要了兩間上房，點了飯菜坐在大堂慢慢吃。

恢複了容貌的楚昭並沒有以真麵目示人，洗掉鍋底灰之後，又在臉上塗了一層黃藥水，將自己裝扮得十分普通，一點都不會引人注意。

謝乘風也換下了道袍，穿著普通人的服，任誰都看不出他是個道士。

因為不方便當眾聊跑路的話題，兩人就隨意聊些別的，神悠閑，一點也不像逃亡的人。

明天，他們會繼續往北走，到雲州境外約定好的地方去等阿傲。

等到阿傲之後，謝乘風會和他們分開，獨一人前往京城，楚昭則要和阿傲一起去往涼州。

阿傲是被馬販子從涼州帶到雲州的，楚昭想帶他回涼州看看，看能不能在那裏幫他找回記憶。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阿傲不會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窮困年。

楚昭向外看了看天，心裏想著，這個時候阿傲應該也已經出城了吧，但願他一切順利，別出什麽意外。

正想得出神，忽聽旁邊那桌兩個對飲的客人長歎一聲道：“再這樣下去，這江山怕是要姓賀了。”

“誰說不是呢，賀家是太後的娘家，太後的侄子賀雲階自在宮中為天子伴讀，他爹是閣老，他是小閣老，天子對他言聽計從，朝堂政務全都掌握在他們父子手中，這江山姓楚還是姓賀還不都是他們說了算？”

姓楚？

楚昭忽然聽到和自己一樣的姓氏，先是愣了一瞬，繼而想起楚是大晏的國姓，不覺啞然一笑。

“師兄，我以前都沒意識到，自己竟是與天子同姓。”

“是嗎？”謝乘風也笑，“那你真夠遲鈍的。”

這時，又聽其中一人憤憤道：“這能怪誰呢，都怪小皇帝自己不求上進，整日花天酒地不說，還暴，不就要殺人，如此昏庸，和那亡國的紂王有什麽區別？”

“唉！”另一人又長歎，“遙想當年，羲和帝戰四方平天下何等神武，奈何子孫後代不爭氣，這些個孫子，一個比一個敗家，眼瞅著要將這大好河山敗個幹淨，皇陛下若在天有靈，隻怕棺材板都要不住了。”

“哎哎哎，我說兩位客，吃醉了酒便快些回房休息吧，可不敢在此大放厥詞，萬一被那無不在的錦羽衛聽了去，我們大夥都要牽連的。”

楚昭正聽得津津有味，掌櫃的上前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兩人被掌櫃的提醒，酒意嚇跑了一半，忙起搖搖晃晃往樓上去了。

另外幾個客人為了避嫌，眨眼間便都走了個幹淨。

楚昭意猶未盡，吃完飯也和謝乘風一起回了房間。

“師兄，那個賀家當真是一手遮天嗎？”楚昭關上房門問謝乘風。

“倒也不至於。”謝乘風說，“賀家是太後娘家，野心與勢力自然最大，但朝中另外還有一幫以監總管馮觀嵐為首的員，他們掌控著庭四司八局十二監，與賀家分庭抗禮爭權奪勢，當前朝堂之所以一團麻，大部分原因也是這兩方相爭所致。”

“原來如此。”楚昭點點頭，“那個掌櫃的所說的錦羽衛，是歸屬哪一方的？”

“錦羽衛是天子親衛，曆來隻聽皇帝號令，但現今天子昏庸，他們暗中聽誰指揮我也不得而知。”

謝乘風仔細幫檢查了房間，把窗戶都關嚴實了，這才笑著說：“快睡吧，你一個姑娘家，打聽這些事做什麽，好好休息一晚，養足神明天好趕路。”

“好。”

楚昭應了一聲，把他送到門外，回來反鎖了門，洗漱更上床休息，將這些七八糟的問題拋之腦後。

朝堂，時局，爭權奪利，天下興亡，這些都離太過遙遠。

眼下的隻希早日擺慕容驍那個大麻煩，和阿傲一起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夜漸深，萬籟俱寂，一支殘燭尚未熄滅。

跳躍的燭照著子沉睡的睡，凝白細膩的散發出如玉的澤，兩彎長睫在眼下映出蝶翼般的影，紅潤澤飽滿如豔的花朵。

即便慕容驍此時就站在床前，也不會相信這是他苦苦尋找的醜婦楚昭。

四更過後，天將明未明。

楚昭在夢裏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

“君，君……”

那聲音惻如同鬼魅，招魂似的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