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不得寵的就是不得寵，不被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哪怕是親生的兒子去了，開口也說不上幾句正經話，不等反駁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狠罵。

老太太怒不可遏地指著滿臉灰敗的徐三叔：“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糊塗東西！”

“你真以為現在就是好了？你看看你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好好的爺不做，非要去跟著上不得臺麵的泥子為伍！你看看你現在還有點兒徐家三爺的樣子嗎？！”

徐三叔黑著臉說：“都什麽時候了？裏這口熱乎吃的都快顧不上了，這節骨眼上還當的哪門子的閑神爺？”

“誰說就吃不上了？！”

老太太鐵青著臉說：“那不是還有長房的人在使勁兒嗎？！”

“有他們在，還能讓你活活死了？！”

落困境的時候，拚的就是誰看不過去。

誰先慌，就勢必要先手。

老太太心裏糊塗看得清楚，長房兩個得力的都是閑不住的，有這些能折騰願折騰的在，鍋裏那口吃的就絕對不可能！

不悅地說：“活兒累活兒隨意搭把手說得過去就是，何必都拿來當自己的正經營生？你的滿腹詩書是用來做這些的嗎？”

“我都想過了，先在家裏等著把這個冬熬過去，等來年開春了，從家裏拿些銀子去打點出路，你和你二哥去找個正經書院當教書先生，那才是正兒八經的麵活兒！人尊敬的先生才對得起你們的份！”

從某種角度上說，老太太提出的這個想法並不差。

教書先生的進項不多，可對外說出去文雅麵，也算個出路。

可問題是，這方圓百裏地盲流無數，哪兒有什麽正經書院？

但凡是有，他能這麽一直在地裏埋著？

徐三叔一言難盡地撇撇不說話，老太太見了更是來氣。

“你就是生來的糊塗種子！也難怪你二哥總說你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你看看現在都什麽樣兒了？我的管家權被奪了，你二哥也被算計得離了家，這家裏還有我們母子三人的容之嗎？你要是還糊塗下去，那早晚……”

“那照母親所說，我現在就應該跟二哥似的，做什麽都跟人唱反調，心安理得地躺在屋裏，等著人端到邊去給我喂唄？”

“那怎麽……”

“那跟廢有什麽區別？”

徐三叔不屑一扯角：“休說是現在，就是當年真在侯府裏當爺的時候，我也不曾廢到這種地步過。”

“再說了，我憑什麽就指著別人賺了給我吃？”

一開始尚可辯解說自己不適應，可長此以往是辦法嗎？

他活得可以沒臉不要皮，那他的嫣然呢？

嫣然才八歲，都知道不能冷眼看著不搭把手，他怎麽好意思的？

還拿家裏的銀子去捐個門路，誰都揣著這副坐等幹吃的心思，家裏哪兒有多的銀子？

話不投機半句多。

徐三叔實在無法理解老太太的歪理邪說，懶得再聽的胡攪蠻纏，敷衍地躬行了個禮，含混就說：“母親既然還是不舒服，那就安心歇著吧。”

“我先出去了。”

老太太急得掀起被子：“你站住！”

“你給我站住！”

砰的一聲悶響，是老太太氣急敗壞地抓起水碗砸在了門上。

徐三叔滿臉晦氣地嗐了一聲，摁住徐三嬸低聲說：“老太太這心氣兒古怪得很，一時半會兒隻怕是也下不來，多的咱們管不著，徐家也沒有我能做主的時候，管好自己，多聽說問，知道嗎？”

不當家的人有不當家的活法，想說有不多的好。

他貪這點兒好足夠了。

夫妻二人想到了一，徐三嬸也低聲說：“三爺說的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自打老太太了想把徐嫣然要過去養的心思，就不可能再往老太太那邊偏上半點和兒了。

對兒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心裏門兒清。

都到這種時候了，誰還稀罕跟一艘注定要沉底的破船綁在一起？

三房夫婦的對話無人可知，可老太太的暴跳如雷卻弄得屋裏屋外都布滿了不可言說的尷尬。

桑枝夏了鼻子，小聲說：“該說不說，都在屋子裏悶了這麽長時間了，祖母這中氣還足。”

這靜聽起來比徐璈的勁兒還足些呢。

徐璈坐在小凳子上麵帶唏噓：“祖母是心疼二叔了，不過也不奇怪。”

“但凡是跟二叔有關的事兒，祖母自來都是如此的。”

自打他有記憶起，老太太滿門心思都撲在徐二叔的上，甚至無暇分出半點來給同樣是自己親生的徐三叔。

徐三叔幾乎是跟在他父親的後長大的。

而老爺子在察覺到二兒子已經被養歪了以後，甚至橫加阻攔擋住了老太太想親自教養徐明輝的念頭，做主把徐明輝給了徐璈的父親教養。

若非老太太心尖子偏到了天邊，徐三叔也不至於會養個跟老太太不親近的子，今日說不定還能多得個幫手。

桑枝夏想到徐二叔那個難以言表的個，沉默片刻微妙道：“惡人自有惡人磨，這話果然不錯。”

連自己的發妻都下得去殺手的涼薄之人，誰敢指他的狼心狗肺下存著幾分可表的孝心？

老太太為了兒子挖心掏肺，恨不得把一家子的都一次榨幹，可那個兒子真的是靠得住的嗎？

徐璈聞言勾沒做評價，從外頭回來的老爺子聽到屋裏傳出的謾罵，臉一沉推門而。

“你是說自己不想活了？”

罵得麵紅耳赤的老太太被突然籠在眼前的影驚得打了個哆嗦，強撐著氣勢咬牙：“老爺子，你這麽做實在是太過了！”

“我雖是續弦，可嫁進徐家這麽多年，生兒育為你持後院一輩子，我才是徐家的老祖宗！你怎麽能……”

“上了牌位的才是正經老祖宗。”

老爺子麵對晚輩時常帶著慈的臉上泛起一難言的肅殺，目如刀地看著臉大變的老太太，輕輕地說：“我是想給你三分麵的，也給你留足了麵子，但你不要忘了自己當年發過的誓。”

“老夫人，人能熬到這個年歲不容易，可都這把年紀了，想死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兒。”

此時慈眉善目的老爺子，再往前推二十年也是沙場上斬敵無數的悍將。

喪在他手中的人命無數，他手裏染過的多年都不曾洗清。

他要真想殺一個人，是不會被人發覺的。

老太太捕捉到他話中毫不掩飾的殺意，白日見了活鬼似的瘋狂後退，哆哆嗦嗦地說：“你怎麽敢？我是你的……”

“是什麽？”

“我若認，你就是徐家的老太太，是晚輩子孫的祖母，我若是不認呢？”

老爺子滿眼譏誚地看著，毫無起伏地說：“你纏綿病榻許久，毫不見起，依我瞧你的確是病得重，要是始終不好，隻怕是要危及命的。”

“隻是那樣病起來，隻怕就很難再好了，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無傷大雅的況下，老爺子是不介意給自己多年的夫人留幾分麵子的。

前提是不曾到自己的底線。

他跟老太太中道結發夫妻至半生，談不上有什麽夫妻白首的分，可也算是相敬如賓勉強走到了現在。

但是有些東西在他的心裏從未變過。

在老太太難以置信的抖中，老爺子微微站直了子，淡淡地說：“想留幾分麵，那就識趣些，別作怪。”

“當年娶你進門為的是擋宮中的旨意，穩徐家的政局，可現在我是個糟老頭子用不上這些了，你也別讓自己為我眼皮下藏的禍端。”

“多年前查到你對璈兒下手時我就警告過你，那把刀雖說是從你脖子上挪開了，可當時說過的話現在依舊作數。”

“任誰敢起了徐家的心，我就要誰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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