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輝並不意外徐璈會有所察覺，怔了一剎失笑道：“大哥發現了？”

“我會發現很奇怪嗎？”

徐璈手起刀落卸下來兩條完整的鹿，淡淡地說：“祖父的病剛見起，家裏不能再出岔子了。”

“徐家也丟不起這樣的人。”

為親子對父狠辣，一旦走風聲不是老太太立馬要瘋，就連老爺子大概都不住這樣的刺激。

他對徐二叔吃幾分教訓樂見其，也不覺得需要同。

可此事必須掐有分寸。

徐明輝似笑非笑地嘖了一聲，微妙道：“大哥的確是比我更懂得什麽做恰如其分的分寸。”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人盡皆知的紈絝廢之名蒙蔽了滿京都的眼睛，所以直到現在都還有人看不清。

可徐璈真的廢過嗎？

徐明輝斂去嘲意，按桑枝夏說的將徐璈分割好的鹿用草繩拴好，意味不明地說：“大哥放心，我隻是想讓他低頭而已。”

“那可是我嫡親的父親，我怎麽可能會讓他出什麽事兒？”

隻是這個過程他爹說了不算，徐璈說了也不算。

想要徹底住二房說話的權利，這個不仁不孝的罪他認了。

徐璈能提醒一句已是仁至義盡，點到為止就不再多說。

可在他準備去西棚裏的人收拾出門之前，徐明輝卻笑地說：“大哥，我暫時不便，你此去要不在縣城裏幫我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招工的主顧？”

徐璈側首看他：“你想找什麽樣的主顧？”

徐明輝很隨和地說：“都可。”

“賬房夥計，學徒跑堂，隻要能在縣城裏管上一碗飯，那就都行。”

徐璈沒應聲，他溫聲說：“對了，我希能找到個招兩個人的活兒，我跟祖父說好了，我爹和我一起進城。”

他沒跟徐明說大話。

他也一定會把患理好。

徐璈意味不明地收回目點頭算作應答，敲了敲西棚的門推開說：“外頭的都收拾好了，咱們可以出發了。”

今日要進城的人前所未有的多。

桑枝夏看著臉仍是不佳的徐二嬸有些不放心：“二嬸，去城裏的路可遠呢，一路上還冷颼颼的，你真的要去嗎？”

徐二嬸子還沒養好，神頭卻很足：“我不去可不。”

“今日咱們是要去繡莊找活兒的，我最是清楚這裏頭的門路，我不去萬一你們被人忽悠了可就劃不來了。”

仿佛是怕自己出門的要求被拒，把徐明輝早就拿給自己的厚裳抓起來說：“在路上的時候，我用明輝的裳包住頭臉，保準是不風的，凍不著。”

許文秀哭笑不得地說：“這樣倒也行。”

“有你在，我和三弟妹的心裏也稍微踏實些。”

畢竟們隻是在家裏說得好，到了繡莊也都是無頭蒼蠅，要怎麽做還是得靠徐二嬸。

徐三嬸牽著徐嫣然說：“我和你爹要出門，你就跟你大嫂在家，記得聽大嫂的話。”

徐嫣然乖巧地拉住桑枝夏的手，一本正經地點頭：“娘你放心，我幫大嫂萃高粱酒！”

“還有我還有我！”

徐明興衝衝地蹦起來說：“我也能幫大嫂！”

“行行行，那我們出門了，你們都在家裏乖乖的。”

許文秀把徐明煦和徐錦惜托給桑枝夏，出門前還在一步三回頭。

到北村這麽久了，們妯娌幾個還是頭次一起出門呢。

徐璈把要拿去賣的鹿都搬到租來的騾車上放好，看著桑枝夏說：“昨日不是說想吃烤麽，我在灶上單獨留了塊好的，饞了就帶著幾個小的先吃。”

“萃酒的事兒等著我回來，我……”

“知道了知道了。”

桑枝夏推搡著他的後背往外走，哭笑不得地說：“我又不是紙糊的至於嗎？”

“你和三叔趕車的時候警醒著些，慢些不打路上注意安全，晚上回來了給你們做燉鹿吃。”

徐三叔呼出熱氣散在掌心，笑著說：“行嘞，侄媳婦你快回去吧，我會提醒徐璈的。”

徐璈單手撐著車板躍上去，驅趕似的對著桑枝夏揮手。

趕回去。

桑枝夏牽著四個小娃娃，折回院子就開始拳掌。

萃酒！

空置的鐵鍋摻半桶冷水，再把裝滿發酵高粱的酒甑放進鍋裏，找來一塊大小合適的木板斜著卡在酒甑中間。

木板卡住的位置有一個掏空後又被封的小孔，從小孔接出一竹管，對外的一端正好連接著一個小碗。

最後再在酒甑圈口平整鋪開一層布，布上用一口新的鐵鍋住，鍋裏還摻了半鍋冷水。

燃灶開燒。

徐明輝在邊上幫著打下手，看完了全程盯著那竹管說：“酒就是從這裏出來的嗎？”

桑枝夏盯著灶火點頭。

“蒸出來的熱氣撞在鍋底，就會凝酒滴，鍋底的酒滴往下一砸，順著木板就可以從竹管裏淌出來。”

這種萃取法子效率極其低下，可這節骨眼上能萃出來就算不錯了，也不能追求速度。

桑枝夏掐著時間盯住竹管，出酒接滿一碗的時候直接把小碗拿開，把接酒的工換了酒壇。

在屋裏調養多日的老爺子被濃鬱的酒氣吸引出來，看到作勢要把碗裏的酒倒了，詫異道：“好好的，怎麽倒了？”

桑枝夏笑著說：“頭酒和尾酒都是不能喝的，咱們要取的是中段酒。”

“祖父您今日瞧著氣好多了，可見是要大安了。”

老爺子心疼地看著被倒了的酒，好笑道：“聞著這麽香的酒氣，哪兒能賴著不好？”

“等取好了你拿些給我嚐嚐，我饞這一口時日可不短了。”

“我倒是想給您解解饞，可您吃著藥呢，隻怕是不宜飲酒吧？”

老爺子不太樂意：“嚐一口能礙著什麽事兒？”

“明煦，去給你大嫂給祖父討一口好酒。”

徐明煦小狗似的眨著眼，眼地朝著桑枝夏攆，還豎起手指強調：“祖父說的就一口，就一小口！”

“大嫂給一小口嘛！”

桑枝夏抵抗不過，隻能是忍著笑拿小勺給老爺子勻了一小口。

發酵充足的高粱酒和之前喝的米酒大為不同。

辛辣嗆口，後勁兒十足，咂在裏起的回味都是滿滿的驚烈之意，餘在舌深的卻是一抹不開的回甘餘香。

老爺子喝完剛鋪開一個碗底的酒，品著回味心滿意足地說：“是這個味兒。”

“這酒釀得好！”

桑枝夏拿著勺子笑開了眼：“今日剛是萃出來的頭一日，沉一沉隔些日子滋味能更好些。”

“正好到時候祖父的子也大好了，坐下來慢慢品也合時宜。”

老爺子籠在眉心多日的霾盡散，著胡子笑得不住點頭：“好好好，如此甚好。”

“隻是這酒可不能再讓璈兒著了。”

老爺子想起徐璈上次醉酒跟桑枝夏鬧別扭的事兒，很是警惕地說：“那不醉人的米酒他都能出狀況，要是沾了這個，豈不是要醉上三五日都不見醒？”

桑枝夏同樣心有餘悸。

悻悻地說：“祖父說的是，這回可得好生防著他。”

徐璈喝醉了可實在煩人。

老爺子滿意點頭，想了想說：“你之前不是說要想開春耕種好，就得先儲冬沃嗎？正巧今日天兒不錯，我帶著你祖母去村長家把買地的事兒商議定了，也好提前做準備。”

既然是有了打算，那就最好是早做安排。

世人眼中士農工商依次而列，既是後輩子孫再無可能仕，在老爺子的心底說到底還是耕種更為要，別的事兒都可以稍微往後稍一稍。

他說著就要，正準備進屋去看看徐二叔的老太太幹笑道：“這麽急嗎？要不還是……”

“有什麽可是的？”

老爺子見不得對徐二叔無理由的偏袒，笑淡下去說：“你把銀子帶上，今日就去把契定了，省得夜長夢多。”

徐明輝也適時地：“祖母，父親這邊有我照顧著呢，您就安心隨祖父同去吧。”

徐璈提醒的對，他是要更謹慎些。

起碼在塵埃落定之前，絕不能讓老太太發現。

老太太驚疑不定地回頭看了一眼，到底是不敢明著違老爺子的意，強撐著笑進屋拿上了荷包，跟老爺子前後出了門。

桑枝夏還在守著接酒的壇子，後響起的是徐明輝輕輕的聲音：“大嫂。”

“嗯哼？”

“那晚的事兒，多謝。”

這是一聲遲了多日的道謝，也大約是徐明輝有生至此說得最真心實意的一個謝。

桑枝夏愣了愣擺手說：“都過去了，說這些做什麽？”

“幫我把那邊的酒壇子拿過來吧，這個要接滿了。”

徐明輝無聲笑笑去拿了空的壇子，聞著鼻尖散開的濃烈酒氣，若有所思地說：“這酒聞起來好香，我能嚐嚐嗎？”

桑枝夏先是點頭，接著轉頭時滿眼警惕。

“讓你嚐嚐不是問題，可你的酒量到底行不行？”

你要是跟徐璈似的沾了就醉，那你小子可千萬別。

徐明輝被話中的警惕逗得失聲而笑，垂著眼簾說：“大嫂放心，我跟大哥不一樣。”

他跟徐璈是真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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