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當然記得。

從半個月前開始，與鳥鳴澗合作的幾個鳥類保護組織, 就不約而同在郵件中提到，他們巡邏保護區時, 發現區域有人私自架設大量捕鳥網陣, 據捕鳥網殘留的羽數量來看，很可能有大批鳥類已經遭到捕捉。

有些保護區地理面積太遼闊, 憑借人力很難每次都把所有區域巡視完整，盜獵人更是神出鬼沒，有時今天巡邏完一片區域，明天就會發現另一片區域早有捕鳥網等著鳥兒一頭撞上去。

鄭小玲撇撇角：“而且不是保護區, 最近那邊還接到消息，城市公園里也有人打鳥、毒鳥。后來他們當地幾個志愿者找到了可疑的飼養場，只可惜一直沒能打進部。直到前幾天他們發現有一輛貨車從飼養場開出來走高速，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就悄悄一路跟了上去。”

志愿志發現那輛貨車的目的地是南江后就直接報了警。

警察在高速路出口設關盤查，終于攔截到那輛省運輸的貨車用生鮮蔬菜做掩護，實際上十幾個箱子里裝的全是死鳥。

鄭小玲小聲說：“加起來有四萬多只。”

四萬多只……

林晚被如此駭人的數量驚到手腳冰涼，這是工作以來聽聞過的最大數量的野生鳥類走私案。

難怪連舒斐都無法淡定，這本是一起大規模的屠殺。

林晚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連上午倒進去的咖啡早已涼掉都沒發現。放下水杯時，像是說服自己，又像是安鄭小玲，輕聲說：“至人贓并獲，關進去一個個查，誰也跑不了。”

誰知鄭小玲卻悲哀地搖了搖頭。

林晚心中一寒，想到一個可能：“都是些什麼鳥？”

“麻雀、斑鳩、黃眉鹀之類的，運來肯定是打算當野味賣給餐館的，保護歸保護，可一個珍稀品種都沒有，你懂的。”

這一次，林晚好半天沒說話。

沒有珍稀品種，就代表據法律規定無法追究刑事責任。

哪怕捕獲四萬多只鳥會嚴重危害當地的生態環境，這些人所需要承擔的，也不過是幾萬塊的罰款而已。

相比走私野生的暴利而言，這點罰款對于他們來說，本不痛不。

直到傍晚下班，林晚也有些提不起勁，懶懶地坐在那里走神。

宋媛把椅子過來，輕聲細語地說：“晚晚，下班一起吃飯嗎？我請客。”

“啊？”林晚勉強回過神，不解地問，“好端端的請客干嘛？”

宋媛低下頭靜了一陣。

是那種典型的清秀小人長相，纖細白凈，看著就讓人有保護。這會兒眼眶泛紅地不說話，就更顯得楚楚可憐。

宋媛絞手指，過了許久才說：“我想辭職啦。”

·

宋媛來鳥鳴澗一年，因為生靦腆，和基金會其他人都不算，這頓飯只邀請了同住在別墅的其他三人。

從科園大道到云峰府的中途，有一家生意很好的海鮮粥店。

林晚以前跟他們來過一回，當時品嘗著熬得糯的海鮮粥，再配上一大把味的燒烤，心有多妙自然不必多說。

可惜這一回，四人坐在桌前，緒都十分低落。

徐康悶不作聲地喝掉一罐啤酒，才問：“你為什麼想辭職？”

“你們別罵我。”宋媛聲音很輕，險些被其他食客的談話聲蓋過去，“我就是太郁悶了，明明大家做了那麼多，但卻永遠阻止不了盜獵的人，太讓人失了。”

鄭小玲看一眼：“你真的想辭職？”

這句話剛出口，宋媛的眼睛就又紅了：“小玲你知道的，我爸媽一直不喜歡我做這行，但我喜歡，想保護它們。可是做得越久，就越明白不可能的。我們永遠阻止不了有人傷害，不論大家再怎麼努力都阻止不了。”

“所以你就想跑？”鄭小玲的脾氣上來了，語氣也變得生許多，“人人都像你這樣想，那鳥鳴澗趁早關門好啦，所有保護組織都關門好啦，反正總有一天地球會毀滅，大家全部完蛋嘛。”

宋媛顯然不擅長與人爭辯，幾句話的工夫，淚水就要掉不掉地垂在眼底。

徐康沒想到兩個孩居然快吵起來了，只能左看看宋媛，右看看鄭小玲，尷尬道：“別吵別吵，有話好好說。今天大家心不好，說的都不是真心話。”

說完還朝林晚使了下眼，暗示趕也幫忙勸勸。

林晚卻聳了下肩膀，表示無能為力。

鄭小玲的想法沒有錯。

有些事總需要有人去做，如果沒有人愿意保護，那麼等到一個接一個的種滅絕、等到地球環境徹底惡化、等到復雜的生態鏈斷裂，位于食鏈頂端的人類肯定也逃不過滅亡。

大家總說“拯救地球”，其實從億萬年來的歷史看，地球哪里需要人類拯救。

它始終越時間的長河，亙古不變地存在于在那里。

就像曾經的霸主恐龍盡數滅絕之后，總會有新的生命出現在這個藍的星球上。

地球對待寄居于此的生命，向來一視同仁，從不因為誰更強大就多青睞幾分。

所以無論是保護鳥類亦或是保護其他，歸結底要保護的，還是人類自己。

人若不自救，等待在前方的必定是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