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早能聽到這句話就好了，可偏偏是現在。

他已經對自己的病，包括對陸北宸，都毫無期待了。

“可是化療也救不了我的命，不是嗎？”

“能拖一天算一天，薄煙，我不想要你死。”

以前，陸北宸從來就沒有想過，薄煙會死。

他恨薄煙，他一直想的都是，薄煙執意要和他結婚，那就結婚吧，與其看著嫁給別人，幸福的投他人的懷抱，還不如兩個人互相折磨一輩子算了。

反正他又又恨，那種緒早就要把他瘋了。

他以為一輩子會很長，長到他們遲早有一天相看兩厭，直到把他的最后一意消亡，卻萬萬沒有想到，馬上他們的一輩子就要結束了。

他不甘心，“到時候，萬一有新型藥呢，萬一這藥就能殺死癌細胞？”

“對，薄煙，新型藥，我馬上讓人研發，我有錢不是嗎，你再等等我，我一定會在最快的時間里，讓人研發出來的，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薄煙苦笑，“陸北宸，別自欺欺人了，整個世界的醫療界都在研究這種藥，多年了，有結果嗎，你覺得，我能拖到那個時候？”

“況且，我不想化療。”

“陸北宸，我快死的時候，你陪我去醫院看過，你還記得嗎？”

薄煙明顯覺到說完這句話后，陸北宸抱著的那雙手，有一瞬間的僵。

“你還記得，那時候是什麼樣子嗎？”

陸北宸記得，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因為兩家人是鄰居，他和薄煙從小一起長大，也經常串門。

當時，兩家人的關系很好，長輩都很疼他們，包括薄煙的，也是疼他的，經常招呼他過去吃玩笑，總是開玩笑說，等到長大后，干脆把薄煙嫁給他算了，這樣兩家人的關系就更親近了。

在他的記憶里，薄煙的特別，哪怕是五六十歲，也喜歡涂脂抹，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有種上世紀貴族大小姐的氣質，笑起來還有酒窩，薄煙的酒窩，就很像。

最后一次見到薄煙的，是在醫院里，當時看到的模樣，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麼的薄老太太，只不過兩個月的化療就折磨到大變樣。

躺在病床上，上滿了各種管道，頭頂沒有一頭發，連牙齒都掉了，渾瘦到皮包骨頭，整個眼睛和臉頰全都凹陷進去了，乍一看，和骷髏沒什麼區別，恐怖至極。

“陸北宸，我不想變那樣。”

耳邊，薄煙的聲音再度響起。

沒有哭，沒有哽咽，甚至格外平靜。

卻偏偏是的平靜，仿佛針一樣，扎在了陸北宸的心臟上。

疼得他幾近搐。

他終于是松了手，這一刻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手掌，輕輕的了的臉，“好，我們不變那樣。”

“我沒事。”拂開他的手，“現在還死不了，你別擺這臉，好似我活不過明天一樣。”

“胡說八道。”都到這時候了，還有心開玩笑，“薄煙，我們已經開始談了，在男朋友的面前，你其實不用這樣堅強。”

可是太晚了，陸北宸。

哪怕是假裝的，一切都太晚了。

“我困了，想睡覺。”

薄煙的抗拒，讓陸北宸失落，但他仍舊給予了最大的耐心。

“我抱你回去睡覺。”只需要稍稍一用力，陸北宸便將薄煙從地上抱起。

重新回到病床上，薄煙翻過去，閉上了眼睛，“我睡了。”

病房開著空調，發現的手臂在外面，他怕著了涼，病會惡化得更快，便拉了拉被子，將的手完全蓋上，低沉沙啞的嗓音里，難得溫，“睡吧。”

“嗯。”

其實薄煙沒有睡著，只是在逃避而已，還沒有那麼快戲，不知道如何和現在的陸北宸好好相。

從提出結婚的那一天開始到現在，兩個人永遠都是在爭吵，都快忘記要怎麼樣和陸北宸好好相了。

所以知道陸北宸守在的病床邊，知道陸北宸在一直看著，雖然只給了他一個背影。

始終沒有睡意，卻也一都不敢，一直到很久之后，聽到了陸北宸起，腳步似乎是走到了一旁的書桌前，不多時，電腦鍵盤輕輕敲擊的聲音響起。

偶爾，還有文件翻過，想，他應該是辦公去了。

薄煙終于挪了下，接下里聽著敲鍵盤的聲音，一下一下的，似乎有很神奇的催眠效果，薄煙竟然昏昏沉沉的，就這樣睡了過去。

這一覺，莫名睡得很舒服和踏實，一點夢都沒有做。

再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黑了，陸北宸也辦完了公，守在的病床前，“醒了？”

“現在幾點了。”

“八點多，你睡了快五個小時。”陸北宸一邊說話，一邊的替把病床的床頭升起，“吃點東西，然后把藥吃了，再接著睡會兒。”

竟然睡了這麼久，想想這段時間，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舒服的睡著。

只是睡得時間長，頭竟然有些暈乎乎的。

薄煙沒有多說什麼，順了陸北宸的話道，“好。”

依舊是滿滿的一桌吃食，雖然全是清淡滋補類型的，但卻香味俱全。

不用想，都知道這些吃的出自陸北宸私宅里那些大廚的手筆。

他向來挑食，那些廚子他都花了大價錢才挖過來的，之前薄煙從來沒有機會用，因為陸北宸不回家，他通常都回他的私宅，沒想到這都快死了，陸北宸倒是大方起來了。

可惜了，現在的，哪里還有什麼胃口，就算是再好吃，也只能勉強應付一下。

吃完之后，薄煙并沒有再睡覺，“陸北宸。”

陸北宸守在病床前，一聽到他的名字，就立刻張起來，“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薄煙搖了搖頭，“沒有。”

他這才松了一口氣，“那你是有什麼想說的嗎？”

薄煙抿了抿，終于還是開口了，“我想要見一見年年。”

進了劇組之后，陸北宸天天要守著宋芊芊，都已經足足一個星期沒有見到過薄年。

現在他們母子同在一個醫院，太想見到薄年了。

但陸北宸之前對薄年的厭惡程度，讓薄煙不敢輕易開口，哪怕他說過，想什麼時候見薄年都可以，他現在總是莫名其妙的，薄煙猜不，所以多有點顧忌。

果然話音剛落，便明顯覺得到陸北宸的眸暗沉了下來，下頜線條繃得很，薄煙的心逐漸冷了下來，“陸北宸，你為什麼始終不肯相信，薄年是你的孩子？”

“你要是不相信我做的親子鑒定，你可以自己做一次，還是說，因為過去發生的種種，讓你恨我骨，不肯承認這個孩子的存在？”

“夠了！”陸北宸的冰冷的打斷了的話。

薄煙不知道，親子鑒定他已經做過了，薄年和他沒有毫的緣關系。

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更相信擺在面前的證據。

當年提出結婚的時候，肚子都已經大起來了，回頭來找他，不過是因為傅南笙不要，急于給孩子找個便宜的爹而已。

這件事，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也讓他恨之骨。

況且，那個時候，還口口聲聲的說，孩子是他的，但他清楚的記得，在結婚之前，他從來就沒有過。

或許是說得多了，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什麼時候，他喝多了了自己卻不知道？他甚至帶著一希，去做了親子鑒定，結果晴天霹靂。

那張親子鑒定單和薄年，仿佛就是一刺，永遠刺在了他的心口，無法拔除，讓他每每呼吸一下，都連帶著痛不生。

他看著，高大的軀落下一片影，周的氣息很可怕，“薄煙，我現在對你們已經很寬容了，你別太過分。”

“從此以后，這樣的話別再讓我聽到。”

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的同時，薄煙的角有苦的弧度。

又來了，那種悶到不過氣的覺，又上來了。

薄煙啊薄煙，你先前在奢什麼呢？

奢陸北宸能認下自己的孩子？奢在你去世后，他會看在緣關系上，好好照顧自己的兒子？你是走投無路了吧，才會這樣天真？

還是說今天陸北宸對你的態度，讓你就忘記了他其實是個怎樣的人？他就是不想要薄年，要不然當年也不至于把你的親子鑒定丟到垃圾桶，連看都不看一眼。

病房的窗簾沒有拉上，有月照了進來。

薄煙覺得那月真冷，連帶著自己的聲音都開始冷去，“放心吧，我以后不會再說了。”

這是最后一次。

說完，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兩個人有很長時間的沉默。

室重新安靜下來，陸北宸站在那里看著，只是看著。

或許是現在的樣子太落寞，又想到現在的病，陸北宸終究是心了，“明天再去看他。”

“今天太晚了，他應該睡了，你明天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