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間回著轟隆雷聲，不斷落下的霹靂點燃了幾十山火，火衝天，照亮夜空。

火勢催生的焦灼熱風沿著山巒勐烈吹刮，驚走無數飛禽走。

霞山，學宮墓園，古廟檐下。

兩位司業的雙手揣在錦袖中，共同著天際極遠，那團徐徐近的雷雲。

「我有預想過誰會叛。將軍、宰相、鎮司、世家，甚至是太子。」

奚羽長嘆道：「唯獨沒想到，會是王。」

「往日之因，今日之果。」

崔逸仙表澹漠，「七年前學宮準許王學；二十二年前陛下為彰顯勝者姿態納武貴妃宮；四十年前朝廷未對聖后舊臣斬盡殺絕；甚至是三百年前學宮與世家妥協，約定井水不犯河水；

過去埋下的種種禍，直至此刻方才顯。」

明明是嘆息的話語，語氣中卻沒有埋怨意味，反而帶著些解。

他將手從袖中出，搭在腰側劍柄上，緩緩握。

倏――

崔逸仙衝天而起，瘦削影刺夜空，攔在雷雲前方。

破城而出、如無人之境的蒼龍終於停下，龍鬚龍鬣無風自，車大小的渾圓眼眸慢慢聚焦，凝著渺小人影。

踏踏踏。

李善登上龍首，扶著龍角站立，苦笑道：「老師。」

這聲老師稱呼的並非崔逸仙，而是崔逸仙後懸浮站著的奚羽。

「...」

奚羽表複雜，他和李善有著諸多相似之，同樣出大族，同樣因母親的份地位而在時飽欺凌，從小學會看人臉。

正因如此，當年他才會應下樂安郡主李南蕾所託，在李善學這件事上暗中推了一把。

「崔先生、奚先生？太好了，你們一定要幫助我家善兒！」

龍背上傳來武貴妃的聲音，只見手腳並用地爬上龍首，稍稍整理了下儀容，姣好面龐出一笑容，「只剩最後一步了，只要二位肯幫忙，未來學宮山長、祭酒的位置就是二位的，福蔭子孫，恩澤後代，與國同休！」

奚羽看著幾近癲狂的樣子，嘆息問李善道：「值得麼？」

「不值，又能如何呢？」

李善慘然一笑，「我的外祖父被我祖父死，我的舅舅、姨娘、表兄弟姐妹都被我父親所殺。武姓脈在虞國本就是一種罪，隨時都能重新翻出來。」

言無可言，奚羽低垂眼簾，手從懷中拿出了一方黃玉材質，小巧玲瓏的印章。其底部刻著【霞山山君】的古樸字樣。

浩瀚靈氣沿著掌紋湧印章之中，蒸騰起氤氳白煙，在手掌大小的範圍構建出崇山峻嶺，與下方綿延起伏的霞山別無二致。

「啟山。」

奚羽雙眼微睜，額頭青筋暴起，手掌勐地轉，白煙構的霞山登時震起來。

轟隆轟隆――

巨響聲震耳聾，

那些剛剛逃山火的飛禽走們匍匐在河谷當中，心驚膽戰地抬頭去。

只見整片霞山山脈都在，大塊大塊的巖石從山上剝落，忤逆重力地向上漂浮。

一顆顆被山火點燃的參天大樹倒拔而起，飛向高空。

就好像有一隻無形大手，著山巒下了一層皮。

這幅山崩地裂、天地倒懸的景象是如此駭人，以至於那些留守在學宮的弟子們忘記了急促警鈴，各個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

直到有教授大喊一聲「獃著幹什麼？！都去後山避難！」，眾人才如夢初醒，匆匆跑開。

「吼――威脅，蒼龍不等李善指示，長嘶一聲，揮爪掃向前方。

高空雷雲也到牽引，降下數道筆直雷霆，轟向奚羽。

錚！

金鐵錯聲激，只見崔逸仙拔劍上，盪退龍爪，鋒銳劍意如中流砥柱，為奚羽震開雷電。

「漱石。」

奚羽從牙中艱難出兩個字，他表猙獰，臉上青筋狂跳，手上繼續旋轉印章。

嘩啦啦！

懸浮在空中靜止不的河水，重新開始了流。

水流漫過漂浮巖石，好似膠水一般，將巖塊、樹木、藤蔓連接起來。

從高空俯瞰，就如同...一條蛟龍。

「崔司業，」

李善深吸了一口氣，對橫劍攔在前方的崔逸仙沉聲道：「崔氏也牽涉其中。」

「我知道。」

崔逸仙面無表地從懷中拿出那張紙條，隨手一碾，將紙條碎。

李善聞言一頓，復而說道：「此時此刻，崔氏還有其他世家已經去刺殺陛下。」

「我知道。」

崔逸仙不為所，再次揮劍，為奚羽震開雷霆。

李善眉頭鎖，「如果這次失敗，世上將再無清河崔氏。」

「我知道。」

崔逸仙頓了頓，悵然道：「沒了，也就沒了吧。」

那塊臨淵境防護符持續時間有限，李善帶著蒼龍直奔學宮而來，絕不是為了摧毀學宮建築――那毫無意義。

唯一的目標，是那塊存放於東君樓深、鐫刻著山河鎮守符的石碑。

只要摧毀石碑，就能中斷山河鎮守符的效果，解除虞國邊境的封印，讓昊天諸國的修行者長驅直，攻中原腹地，大肆殺戮。

甚至，一舉滅國。

『學宮司業也好，崔氏貴胃也罷，我首先，是個虞國人啊...』

崔逸仙心中長嘆，不斷噼斬。

雷雲連番降下霹靂，來自九霄之上的雷霆威勢無窮，即便以劍道宗師的妙控制力也無法盡數卸去。

滋啦滋啦――

長劍的劍鋒融解，化為鐵水不斷滴落，握劍的那一側袖劇烈燃燒。

好在，拖延住了。

「化蛟！」

隨著奚羽的一聲怒喝，由霞山山石連綴而的巨型蛟龍仰天長嘯，疾速爬升，撞向蛟龍。

轟――

墨玉符迸發出耀眼強，照亮千里長夜，

崔逸仙適時後退，一盪劍柄，甩掉劍上融化的鐵水。

待到芒消逝，只見兩頭龍屬彼此纏繞，陷纏鬥。

蒼龍依仗著符護，龍爪每次揮舞，都能剜下大塊山巖，噼碎蔥鬱古木。

而石蛟無痛無覺，任憑對方撕咬，自顧自甩長尾，將蒼龍團團繞住，並且不斷。直至裹了球形。

墨玉符能抵臨淵境以下任何攻擊，卻無法抹除質量這一概念。

石蛟深埋腦袋，帶著蒼龍於高空跌落，墜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