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元顯雖然剛在屋裡抹了一場眼淚，但被抱進月明苑的時候眼睛已經不紅了。

不過葉蟬還是一眼就看出了他剛剛哭過——因為剛哭完的小孩子，有一種獨特的……委屈氣質。

葉蟬於是把他抱到羅漢床上，自己蹲在床邊問他：“元顯啊，到底怎麼啦，為什麼擔心父王母妃會不喜歡你們？”

“？！”元顯一眼瞪向在幾尺外的床上坐著的元晉，元晉一臉無辜地回著他。

“你個叛徒！”元顯大怒，元晉登時更加無辜：“我什麼都沒說……”

你什麼都沒說，母妃怎麼知道的！！！

元顯沖著元晉咬牙切齒，葉蟬抬手一他的下，把他的臉轉了回來：“母妃問你話呢，你給我從實招來。”

“……”元顯低著頭扁不吭聲。

葉蟬一時很想拿“你不說的話，母妃就不喜歡你了！”來嚇唬他，但想到他現下很在意這個問題就又忍了回去，改了：“你不說的話，母妃生氣了！”

元顯還是不吭聲，但被葉蟬盯出了莫名的委屈。他於是又抹起了眼淚，葉蟬趕忙出帕子來幫他：“不哭，有話你要跟母妃說啊，不管是什麼原因，母妃都不會不喜歡你們的！”

元顯躊躇了半晌，終於哽咽著問：“母妃，我不是您和父王親生的，也不是容姨娘生的，對不對！我不是府裡的孩子！”

葉蟬登時愕住。

完全沒想到元顯竟然知道這事，頓時慌了陣腳，怔了怔又看向元晉：“元晉，你也知道這事？”

元晉點點頭：“知道呀。”

葉蟬看回元顯：“誰跟你說的？”

“宮裡一起讀書的堂哥們都這麼說……”元顯悶著頭道。

他們打從元晰生病後就沒再進過宮，也就是說，聽說這話至有三四個月了，也可能更久。和謝遲卻一直都不知。

葉蟬一陣揪心，起坐到元顯邊把他摟住，跟他說：“你確實不是我們生的，但在家裡，你就是我們的孩子。在父王母妃眼裡，你跟元晉和元明元昕是一樣的，沒有分別，我們這輩子都是你父母，不會不喜歡你的。”

聲細語地說著，元顯聽進耳中卻一下子更委屈了，他一下子哭得兇了起來，噎噎地又道：“可是姨娘就不喜歡我了！我去跟一起用膳，都不跟我說幾句話。我跟說話，也常不理我！母妃對元明元昕就從來不會這樣！”

葉蟬：“……”

聽到這兒才明白這麼個小小的孩子是哪兒來的這麼多念頭，心裡當然有些怨容萱，可追溯源又覺得不好怪。

當時把兩個孩子分開養，是做的主。而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怕在孩子上分太多的神會與謝遲生分。

現在看來，的想法也確實是對的，當時一個元晉就讓費了不心，雖然有母照顧，但白天哭了夜裡鬧了還是都要去看一看。那時又與謝遲還不夠，假如兩個孩子都在這裡，勢必會佔據大半的時間，影響他們的相。

那現在是什麼景，也就不好說了。

可容萱呢？單從元顯的角度來說，確實不好。可在府裡不得寵也沒權勢，目下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就一頭紮得太深了罷了，這個什麼都有了的人，真有資格指責容萱不對麼？

當初把孩子給容萱，也沒人問容萱願不願意啊。

葉蟬於是沒有在容萱的問題上和元顯多掰扯，而是換了個思路，問他：“那母妃對你和元晉，有不理過嗎？”

元顯噎著懵住，茫然地看看四周，搖頭：“沒有……”

“所以，母妃說你跟元晉在父王母妃眼裡和元明元昕一樣，不是騙你，對不對？”葉蟬俯首在他腦門上親了親，“你也不必怪容姨娘，呢……也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有自己的事要做，那件事佔用了太多力，所以顧不上別的而已——不只是你，府裡的事也不管呀，你不要想太多。你還小呢，沒有什麼事需要你這樣張，以後再有什麼想法，你要及時跟母妃說，天塌下來都有父王母妃幫你撐著。”

說完又給元顯抹了抹眼淚：“記住沒有？”

元顯淚眼婆娑地點點頭，雙眼紅紅地看向：“明天我跟母妃睡，行不行……”

葉蟬一哂：“你今天就可以跟母妃睡。”

可元顯搖頭：“元晉今天想跟母妃睡，我是哥哥，我不跟他搶。”

哎呀，元顯真的很乖！

葉蟬地摟了摟他：“那你早點睡，明天一早過來，我們一起用早膳，然後母妃帶你們出去玩一玩，好不好？”

元顯到底還是小孩子，聽到出去玩就笑得出了一排小白牙，乾脆地點點頭：“嗯！”

然後母便帶著元顯回了茂行館，葉蟬躺回床上，想了又想還是覺得心裡不安生，便扭臉問元晉：“堂哥們說你們不是父王母妃親生的事，你為什麼不跟母妃說？”

元晉心虛地脖子：“哥哥不讓！”

“但是又不止說他一個，也有你呀，你為什麼不來問母妃？”

元晉想了想，抱著葉蟬的胳膊甜甜道：“因為我不在乎呀，母妃不會不喜歡我的，母妃最好了！”

葉蟬：“……”

行吧……

本來擔心元晉也藏著心事，而且搞不好藏得比元顯還深。現下看來想太多，元晉就是單純的傻開心而已。

不應該啊……這倆孩子是一個府出來的，為什麼養大的這個心就這麼大？！

葉蟬神複雜地又看了眼元晉，結果發現這傻小子已經睡著了？！

怔怔地木了會兒。

這孩子隨，真隨。

幾天後，謝遲再回府時聽葉蟬說了元顯的事，自責了一個晚上。

自責的結果是他第二天帶兩個孩子出去瘋了一整天，倆孩子累得夠嗆，晚上回來時在馬車裡就睡著了。

不過因為葉蟬不想多責怪容萱的緣故，也因為元顯真的很在意容萱，側妃的位子還是給了。謝遲再進宮時就呈了請封的奏章，皇帝很快就準了奏。

此後府裡平靜了一陣，直至兩個月後，羅烏和瑪爾齊的使節陸續傳來消息，說已臨近安。

大約是因為人馬太多，兩國使節在路上都多花費了些時間。彼時正值炎夏，鴻臚寺一眾員頭頂酷暑忙裡忙外，難免苦連天。

謝遲這個當郡王的也沒好到哪兒去，雖然大多數事並不用他親力親為，可他總得時不常地看一圈，單是安置使節們的行館他就跑了好多趟。尤其是使節抵達的前幾天，他幾乎忙得腳不沾地，短短幾天就黑了一層。

不過在這足足兩個月裡，他都沒見過鴻臚寺卿本尊。初時他想著皇帝的話，心裡還有點怵，怕差事辦得不順。可後來忙得底兒掉，他一時就把這人給忘了。

直到使節們城的前一晚，謝遲很意外地在行館裡見到了這位顧平波顧大人。

顧平波也已四下裡查驗了一圈，又代了手下員幾件要注意的事，然後找到謝遲，客客氣氣地作揖：“敏郡王殿下。”

謝遲從服判斷出他是誰，倏然神經繃，還了一禮：“顧大人。”

“近來辛苦殿下了。”年過半百的顧平波神淡淡，稍頓了頓聲，道，“本方才問了問，關於明日使節覲見之事，殿下忘了安排？”

謝遲一怔，旋即解釋道：“明天兩國使節剛到，舟車勞頓，難免要在行館休整一二，覲見便安排在了後天。”

但顧平波搖頭：“使節既然抵達安，自當即刻覲見，才可一表對皇威的敬重。”

“……可他們該是明日傍晚才到。再沐浴更趕去覲見，未免太辛苦也太倉促了。”謝遲儘量心平氣和地同顧平波解釋，但顧平波卻很強：“此事聽本的，明晚到後便宮覲見。殿下若開不了口，本帶人領他們宮。”

——時隔兩個月，謝遲終於到了顧平波的孤傲。

不過顧平波在類似的事宜上比他更有經驗也是真的，他便沒有當日爭執什麼，而是回到顧府後，獨自在屋裡斟酌了一番。

先前那篇關於儲位的文章，顧玉山很滿意。然後顧玉山跟他說，目下這差事，若他不想奪儲，便以員的心態去辦，以最嚴謹最不出錯的法子料理好大事小，在陛下那兒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便是。不圖事事完，只願事事都能過關。

但既然他想奪儲，顧玉山便希他以一國之君的態度去做這件事。

謝遲便按照這句指點思量起來。一國之君現在想要什麼呢？往大了說，是化干戈為玉帛，既不必兵打仗，又不會折損國威；說細一點，是希達和談，大齊給他們兩國糧草，他們給大齊進貢黃金。

怎麼做才最好呢？

顧玉山當時給了他十二個字：不卑不，有禮有節，恩威並施。

謝遲坐在桌前對著一紙空白認真斟酌了半天，覺得顧平波著使節們在疲倦之下強去覲見，實在不符合這十二個字。

可顧平波已然決議明日親自帶人領使節們宮覲見，那怎麼辦呢？他們兩個都是為陛下辦差，若是在使節面前直接起衝突，那可真是把大齊的臉面都撕碎了。

如何既能駁了顧平波的決議，又能不讓使節們覺得是他們兩個辦差的掐起來了？

謝遲思來想去，最後告訴邊的小廝丑時他起床，起床後簡單盥洗了一番，就匆匆地進了宮去。

宮中，寅時三刻，皇帝起床準備上朝，一睜眼便聽得傅茂川稟說：“陛下，敏郡王求見，已在外候了半個時辰了。”

“這麼早？”皇帝想了想，“讓他進來吧。”

謝遲於是直接被請進了寢殿，皇帝正洗著臉，看見他便道：“不必多禮了，有什麼話，直說。”

謝遲就三言兩語將經過說了，道想請道恩旨，準允使節們先歇一晚，明日再覲見。

然後他解釋道：“臣以為，我大齊泱泱大國，對他國使節優容一二，比一味制更能彰顯皇位。”

人和人之間也是這樣，兩方勢均力敵，一方才會在略有優勢的況下趕另一方低頭。真正的強者往往反倒謙和客氣，那是上位者的氣度。

皇帝未作置評，信手接過宦手裡捧著的帕子了臉，道：“接著說。”

“但顧大人的想法也並無錯，臣不想在使節面前與他爭執，也不想駁了他的面子。”謝遲頷首，“所以，臣想求陛下頒旨。待得使節抵達，顧大人前去帶人覲見，是按規矩行事；陛下的旨意將人擋回，是聖恩浩。”

他說著，察覺到皇帝的目探了過來。

殿裡靜了須臾，皇帝點了點頭：“這事你想得不錯，朕會著人擬旨，但你不要讓顧平波知道是你來請的旨。”

皇帝還記得他先前得罪曹敬時的事，然而謝遲一揖：“陛下請放心，臣私下來求陛下，便是不想節外生枝。”

……嗯，長大了。

皇帝心裡一陣欣，笑了笑：“留下用個早膳，歇一歇再回去。”

“諾，謝陛下。”

謝遲於是和皇帝一道用了早膳，然後皇帝去上朝，把他扣在側殿補了個覺，待得皇帝下朝回來，他才告退出宮。

明德園，葉蟬也聽說了使節今日會抵達安的事，可想而知，原本該今天再回來一趟的謝遲鐵定回不來了。

於是劉雙領詢問要不要讓他跑個，去向謝遲報個喜？

葉蟬矛盾了一番，還是搖頭：“不要，誰都不許說，等他明天回來我親自告訴他。”

劉雙領就不再勸，堆著笑退了出去。

出了葉蟬的房門，他就看到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廊下帶著三公子玩，剛滿周歲不久的四公子屁顛屁顛地在後面追哥哥，院子裡滿是孩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