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皇帝不由鎖眉：“謝遇的孩子？”

傅茂川察覺到幾許不對，忙收了笑容，躬：“是。”

皇帝笑了一聲。

這謝遇，真是會往上爬。

先前喬州一事，遞摺子的是謝遲和張子適，覲見的那天謝遲走了，張子適又因東宮的事走不開，他便就那樣冒了上來。不過這事倒也不大，年輕人都容易熱上頭。他原想著，先涼一涼謝遇，再進來教導幾句，這事也就過去了，有功之該是要賞，可如今……

皇帝搖了搖頭。他著實沒有想到，謝遇會這麼上趕著搭東宮去。

太子妃在心的事，他一早就知道。沒勸沒攔，不過是因他清楚太子妃這幾年也不易，他為皇帝道一句不該做什麼，怕是要力更大。他想著，三四歲的孩子，必定沒有家人願意送進來，太子妃幾回壁，這事兒自然就了了，他不開口也不要。

誰知道，還真有樂意把孩子送進來的？還送得這麼快。

這和喬州的事不一樣，喬州的事，他還能諒謝遇。可把這麼小的孩子推出家門送進宮，謝遇這是把前程看得比孩子過得好不好還重了，皇帝心裡直生了無名火。

傅茂川在旁察言觀，也不敢吭聲。過了好半晌，才聽皇帝一喟：“既然送進來了，就讓東宮好好照顧著。每隔三日來紫宸殿用一次膳，和元晰一道過來。”

“諾。”傅茂川恭謹地應下，就著人去東宮傳了話。東宮裡，謝遇剛走，元景正在元晰屋裡放聲大哭。

元晰自己也才四歲，看元景這麼哭，他也沒轍啊？他求助地看向娘，可娘們——不管是他的娘還是元景帶進來的娘，都哄不住元景，元景很快便哭啞了嗓子。

——他覺得，爹娘不要他了！

如此這般過了片刻，他哭來了太子妃。

太子妃一進殿，宮人們齊齊見禮，都矮了一截下去。元晰也像模像樣地向母親一揖，元景被他們弄得好張，邊撕心裂肺地哭著邊從床上蹭下來，撲通就給太子妃跪了。

“……快起來！”崔氏快走了幾步，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坐到床上給他順了順氣，“別哭啦，嬸嬸。”

元景抹著眼淚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怯怯的，一個字都不敢說。

“你聽我說。”崔氏了塊帕子給他著眼淚，聲道，“我是你嬸嬸，元晰是你堂兄。你們日後一起讀書學習，每過八天嬸嬸讓人送你回家歇息兩日，你爹娘沒有不要你，知道麼？”

不知怎的，元景覺得這個人的話是可信的，於是哭聲小了，噎著怔怔地著崔氏。

崔氏笑了笑：“乖，嬸嬸也會時常喊你別的堂兄弟近來陪你們玩，你別害怕，好不好？”

元景遲疑著點了點頭，又皺著眉頭說：“娘……”

“你如果很想你娘，嬸嬸過兩日也可以先請進來看看你。”崔氏摟了摟他，“今天下午，你們兩個都歇一歇，東宮裡還有你一個小妹妹，嬸嬸帶你去見見，好不好？”

元景不不願、但又有幾分新奇地點了頭。

崔氏忙向他們的母遞了個眼，示意們將兩個孩子帶去宜春殿去看宜翁主，兩個孩子便一前一後地往外走去，崔氏目送他們離開，終於松了口氣。

一個宦在片刻後進了屋，朝一揖：“殿下，張大人……”

崔氏頷了頷首：“先請他回去吧，就說五世子還不太適應，明天再念書。”

那宦卻說：“張大人在屋外了，說有事想見您。”

崔氏一怔，一時竟有點忐忑。

七八天前，為如何教元晰讀書的事，他們想法不合，沒忍住爭執了幾句。爭執倒很快以張子適謝罪告了終，但接著他便冷著臉告退離去，在之後的這些天裡，他進東宮來教元晰，都一直避著。

今兒這是消氣兒了？

崔氏莫名地想笑，正了正便迎出門去，剛邁過門檻，就見張子適一揖：“殿下。”

“張大人客氣了。”崔氏微微欠，張子適靜了片刻，道：“殿下近來安好？”

“左不過就是心這些事，也沒什麼安不安好的。”口吻還算溫和，但顯然仍有些氣。

氣他那天說走就走，也氣他接下來這麼多天都冷著。他這麼做，就好像是個不講理的人一樣，讓怨了自己好幾天。

張子適窘迫地笑笑：“殿下，那天的事……”他想再勸勸，可抬眸看到眼下用脂都遮不住的烏青時，他的嚨裡猛地噎住了。

接著，已說了一半的話鬼使神差地一轉：“……是臣不好。”

崔氏微有一愣，張子適又道：“既然五世子願意讓孩子進來，日後這兩個孩子，臣都會好好教。老師也已準備為他們授業，待他們大一些……”

“不急著勞煩太傅。”太子妃幾是口而出，說完才聽到他那句“待得他們大一些”。

一時尷尬，低頭一咳：“是，我也是這樣想，待得他們大一些，再請太傅來教便好。眼下的功課，張大人您遊刃有餘，不必讓太傅勞。”

二人之間，忽地莫名沉默了一陣。張子適說不清為什麼心速有點，終於定住神，便匆匆向太子妃一揖：“臣先告退了。”

崔氏點了點頭，在他離開前，又忙補了一句：“過兩天……若方便的話，請勤敏侯再帶元顯元晉近來玩一玩吧，讓元景輕鬆些。”

張子適拱手應了聲“諾”，低著眼簾沒再看，退了幾步便轉向外走去。

這一年多來，他和太子妃的集都算不上多，可每每有事，只消說上幾句話，他心裡便會有一陣說不出的酸楚。

太子妃命太苦了，是以子堅韌，堅韌中難免會有狠心的地方。譬如對元晰嚴苛，譬如召元景進宮。

可與此同時，又一直還有的善良之。不願意讓邊的人苦，哪怕狠心的主意是拿的，也會盡力減小其中的傷害。

他沒什麼資格說這樣實在令人心疼。可他有時也會像，若嫁的不是太子該多好。若的夫君是一個像忠王、像謝遲那樣的人，該會過得滿幸福。

張子適搖頭苦歎，卻也做不了什麼，只能盡可能地把待的事辦好。他於是出宮就去了顧府，去找謝遲說了讓元顯元晉進宮玩的事，謝遲回家後又告訴了葉蟬。

葉蟬聽完很張：“會不會進去就不讓出來了？”

“……不會。”謝遲失笑，“太子妃是想讓他們進去伴讀，可咱們沒答應，也不至於扣人。”

堂堂太子妃又不是個土匪，不帶綁票宗親家的孩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葉蟬鬆氣，等到晚膳後，就跟兩個孩子說了這事。元顯元晉聽說又能去跟元晰玩，自然歡呼雀躍，元晉還嚷嚷著要帶弟弟一起去。

葉蟬趕忙道：“不行哦，弟弟還小，連爬都不會，不能跟你們一起出門。”

“哦……”元晉失落地點點頭，“那也不能跟我們一起讀書咯？”

讀書？

葉蟬看向謝遲：“你給他們找到合適的先生了？”

謝遲點頭，說先生九月就來，慢慢教慢慢學，不急。

葉蟬看看元顯元晉，發現他們對這事似乎還高興的，並沒有什麼要面臨力的憂愁。

嗯，初生牛犢不怕虎……

讀書怎麼說都是很累的，一個姑娘家，讀書認字的時候都沒挨傅母的打，更別說這些宗室子弟了。

打從進府開始，謝遲便一直在苦讀個不停，如今也常常通宵達旦地看書，還是常免不了被顧先生打手心。

真是學海無涯苦作舟啊！元顯元晉你們自求多福。

葉蟬看著他們一陣壞笑，倆孩子沒注意，但謝遲被笑得一陣發怵，手彈了一記栗：“幹什麼你！”

“……兒子要讀書了！我高興！”葉蟬義正辭嚴。謝遲擰著眉頭看看，心道我信你這話就有鬼了。

與此同時，北邊的院子裡，吳氏又一次沒打采地卸了妝、摘了首飾、換了寢。

府已經三四天了，每一天都是這樣。時至今日，連勤敏侯是圓的還是扁的都不知道。

這日子過得著實沒趣兒。而且，也不太甘心，因為采選的那些日子，管著的教習一直在誇生得，還說面相也好，一看就有福。

結果就這麼個有福？過得跟在尼姑庵裡似的？

吳氏心下懊惱，了婢來問君侯在哪兒，婢回說還是在正院，吳氏就不吭聲了。

——平心而論，真不信君侯只喜歡夫人一個。一方面，是夫人生得真不夠；另一方面，正院又還有個生得夠的減蘭呢。

愈發覺得，君侯日日都在正院，並不是為了夫人，至不止是為了夫人。

這樣好，這比君侯心裡只有夫人一個要好。他心裡能放得下兩個人，就能放得下三個人。若真是個專種才糟糕呢。

吳氏籲了口氣，待婢說：“明兒你走一趟，問問正院的減蘭有空沒有，就說我請喝茶。”

沒見過什麼大世面，進宮采選的時候，發現宮裡的人有事沒事就說請人喝茶，便長了個心眼兒。不僅如此，還把餘下的盤纏換了二兩上好的大紅袍，出宮時帶了出來，就怕在府裡有要用得上的地方。

這不？這就用上了。

宮裡的人說，那茶雖然不是絕好，但在宮裡，也起碼是正五品以上的嬪妃才喝得上的。可吳氏想好了，才不管減蘭是什麼份，但凡減蘭能分一杯羹、讓見見君侯，就配喝這茶！

的姿，好歹在家鄉周圍的幾個村子也都聞名，所以各地選進宮采選時才能一路過關斬將地進來。有理由自信地說，只要君侯見過，一定會喜歡。

若能在府裡得寵，手頭可想而知會愈發寬裕。到時大概就能送些錢回家了，讓家人過好日子、讓弟弟讀書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