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第二天，劉雙領還真找了書來，謝遲一從令衛回府就看見了。

他原本滿腦子都在琢磨皇帝讓他們說說想去哪部的事，看見桌上的書隨手一翻，腦子裡的正事哢嚓就被劈沒了。

——這畫得也太細了吧，天啊！

他頓時臊得臉上燥熱，雖然知道只有劉雙領在屋裡，而且劉雙領還原本就知，他仍是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然後他咳嗽了一聲：“不許告訴夫人。”

“哎，諾，下奴不敢。”劉雙領趕忙躬著應下，謝遲擺了擺手，他就退遠了。

當天晚上，謝遲就“研讀”起了這書，並且一連幾日都在讀。這書他自然不能拿到葉蟬面前去看，於是這幾天他都沒去正院，說的理由是太忙了，不開。

頭兩天，他幾乎是面紅耳赤死熬著往下讀，要不是葉蟬驚恐無助的模樣總在眼前晃，他肯定會看不下去。

但慢慢的，他逐漸發現，嗯……這書確實和他先前看的不一樣。

先前他因為好奇看的那些，不論是純文字的話本也好，還是帶圖的故事也罷，都比這個象或者“花哨”。看起來倒很刺激，能滿足獵奇的心思，可到底可不可行可不清楚。

而這本書完全不花哨，卻寫得很細，似乎一切都有理有據。

可謝遲花了幾天把它看完之後，還是不免擔心，萬一到了床上發現不是這麼回事怎麼辦？

本著不恥下問的心思，他又把劉雙領抓來探討了一下。

可憐劉雙領一個早早就挨了刀的宦老得聽他說這個，聽完之後氣氛僵了半天，劉雙領才勉強開口：“這個……”

謝遲一臉迫切地看著他。

劉雙領虛弱道：“這個……下奴又沒經驗，真不知道啊。不過、不過下奴覺得，這種事，應該也……也能生巧吧？”

能生巧。

謝遲就對著這四個字沉了起來。這話有道理倒是有道理，可是，他怎麼才能“能生巧”呢？

跟小蟬慢慢“”，那估計在“”之前，小蟬就已經不想理他了。

謝遲沉了半晌，道：“明晚減蘭過來。”

“晚上？減蘭？”葉蟬是第二天晌午聽說的這事，一聽就猜到了是要減蘭去幹什麼。

周志才在眼前死死躬著，連頭都不敢抬：“是，您看……”

葉蟬薄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出話來：“知道了。”緩了口氣，竭力地令聲音聽上去正常，“讓準備著吧。”

周志才逃也似的立刻告退，葉蟬歪在羅漢床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點什麼好呢？說不高興？可憑什麼不高興，這主意最初是提的。

那說因為他當時沒答應，現在又了減蘭過去，所以不高興？那還講不講理了。

其實想也知道，如果不能和他行房，那總不能要求他一輩子就這麼跟他耗著。

一輩子……

葉蟬突然想哭。突然在想，如要這樣過一輩子，他邊還會有多個減蘭？他會不會喜歡上哪一個，然後就對無所謂了？

一強烈的念頭令想要克服自己對行房的抵，可理智又告訴，那或許也解決不了問題。

當日真的是痛苦、他也不舒服，如此這般，即便著自己過這道坎兒，他或許也會因為那種不舒服而跟疏遠吧。

死局還是死局。

葉蟬滿心都在冒苦水兒，好像連帶著裡都苦了。過了好久，揚音了青釉進來：“把元晉帶過來。”

頓了頓又說：“讓小廚房給我備些甜的東西，湯飲點心還是果脯餞都行。”

跟自己說，不管怎麼樣，日子都還得繼續過。固然希他一直待好，可這種事實在強求不來，還是自己待自己好更要。

他如果日後真的因為旁人對變了心，那大不了和離便是！難道沒了他，還不活了嗎？

廂房裡，減蘭聽周志才傳完話也愕住，愕然之後，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誠然也想過得寵，可打從挨了那頓教訓之後就清醒了，這念頭便再也沒冒起來。

當下的境於而言當真好的，只要侍奉夫人一個就行了，活重活也不用幹。餘下的人把當半個主子敬著，吃穿用度一點都不會虧了。

可如果盛了寵呢？

減蘭覺得，那夫人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了。在得寵時興許還好，可一旦失寵，誰知夫人會不會圖個眼前清淨？這樣的出，又很難跟君侯求個正經的妾室份，若夫人想趕走，誰能給撐腰？

還不至於傻到自欺欺人說自己或許能一直得寵。是長得不賴，可長得不賴的人多了，單靠一張臉有什麼用啊？再說，君侯對夫人都沒能長，有什麼底氣這麼哄自己？

可這事又不由得做主，減蘭只好著頭皮盥洗更、梳妝打扮，數算著君侯差不多該回府了，便去了前宅書房裡候著。

謝遲這一天也過得很彆扭。他一貫上進，很在做正事時魂不守舍，今日卻數次走神，弄得從令衛大牢出來時，謝逢一個勁兒地問他：“哥，你怎麼了？是不是病還沒好啊？要不要再歇歇？”

謝遲都沒心思理他，一語不發地上了馬車便回府。

回到府中，他也沒心思再想別的事，見劉雙領迎過來就悶著頭吩咐傳膳。一進書房，卻看到了過來候著的減蘭。

謝遲周的不自在頓時升到了頂點，減蘭俯見禮，他道出那句“免了”的時候，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他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很糟糕的事——他為了釋開自己與小蟬間的不快，拿減蘭來“練手”。這話說給別人聽，或許會顯得可笑，畢竟減蘭本就是他的侍妾，又是奴籍的份，他願意怎麼用這號人都是他的事。

可他就是一整天都在想，奴籍的人，難道就不是人了嗎？

就像那些佃農。他們要承擔極重的賦稅，不出來就要賣兒賣。似乎因為他們這個份，他們便應該是這樣，沒有任何不對。可如果反過來想，佃農難道就不是大齊子民了嗎？

朝廷說要百姓安居樂業，佃農就不是百姓了嗎？

謝遲心下五味雜陳，便自己去室裡悶著了。直至晚膳端上來，才又去外屋。

減蘭站在一旁束手束腳地服侍他用膳，剛幫他夾了一片小炒牛，他就覺得不了了。

“……你坐，一道用吧。”他頭也不抬地吩咐劉雙領，“添副碗筷。”

減蘭都快哭了，怎麼看他這副樣子，都覺得是心極差。這樣的況下要伺候，簡直擔心自己活不到明天。

一頓晚膳吃得死一樣的寂靜，晚膳之後謝遲獨自出去散步消食，減蘭則被請去沐浴更。

然後，謝遲這一散就散到很晚時才回來。他如臨大敵般地走進書房，減蘭已經在被子裡等著了。

見他進來便要下床見禮，謝遲忙道：“你別。”

一種強烈的負罪令他完全不想看單穿中是什麼樣子。

減蘭便又僵地躺回去。書房的床原只是供他熬夜苦讀時休息的，並不太寬，兩個人睡雖然也夠，但顯得窄了些，會靠得特別近。是以謝遲一在床邊坐下，就覺背後的人似乎努力地躲了躲。

他沒敢回頭，坐在那兒低著頭問：“你也害怕？”

減蘭就不敢了，須臾，輕著答說：“沒有……”

謝遲歎了口氣，又枯坐了會兒，問說：“夫人這兩天怎麼樣？”

“、好的……”減蘭現下一想葉蟬就心虛，著自己和他搭話，“夫人待人好，也會哄自己開心。”

接著就又是沉默。

謝遲一直背對著坐著，連頭都沒有回一下。減蘭也不敢問，更不敢催他趕就寢，只能提心吊膽地等。

咫尺之遙，卻仿若隔了一道天塹。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辰，他忽地又開了口：“減蘭，若給你個許願的機會，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啊？”減蘭愣了愣，“君侯您……怎麼這麼問？”

“這回是我對不住你，你有什麼想要的，我滿足你。”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奇怪的鼓足勇氣的覺，減蘭卻愈發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有什麼對不住的？如果說今日之事虧欠了什麼人，那不該是虧欠了夫人才對嗎？

於是怔了好久都沒有答話，稍回過神，覺得不能不答了，才道：“奴、奴婢就想好好活著，別的……沒什麼想要的。”

謝遲點了點頭，好像在應這要求。然後，他終於轉過了，目落在面上。

他原本回來得就晚，又已枯坐了至半個時辰，現下天已經很晚了。可看看，他還是……

“唉——”謝遲懊惱地歎氣，又別過頭去。

他下不了手啊！

至今天下不了手。謝遲想，自己今天可能是太累了，這樣的事，他或許還是該找個沒什麼別的事的日子？

他不知不覺就被這理由說服了，前後不過用了片刻。方才枯坐了半個時辰才鼓起的勇氣，在這短短片刻裡被擊得渣都不剩。

他於是一咬牙便站起了，驚得減蘭面一百。

然後他回過道：“你不必急著回去，在這兒好好睡吧，明天睡夠了再起。”說完便轉走了。

減蘭呆在被子裡，怔怔地看向在門口同樣傻著的劉雙領。劉雙領覺察到的目，訥訥地道了句：“那您就……就睡吧！”說罷趕忙去追謝遲。

謝遲一路上半步都沒停，就風風火火地殺去了正院。正院臥房裡，葉蟬已經摟著元晉睡了，但還沒睡。聞得嘈雜聲迷迷糊糊地扭頭看，接著就悚然發覺邊有個人正躺下。

而後定了定睛，眉頭鎖起：“謝遲……？”

“睡吧。”謝遲說著就躺下了，也沒在意元晉還在的另一邊睡著，蓋上被子就想趕夢，把纏了他一天的煩心事都甩開。

葉蟬著他愣了好半天，然後思緒一點點清明了。一點點地想起，今天晚上，他了減蘭過去。

那主意是提的不假，可現下，著實難忍心裡的難。

於是在長久的寂靜之後，開了口：“謝遲。”

剛要睡去的謝遲睜開眼：“嗯？”

“我……我跟你商量個事，行嗎？”咬了咬，“我不在意你去找別人。可是去找完別人，你能不能別……別當晚就來我這兒？”

他睡完別人的人又來找，那真的太彆扭了。

謝遲忽地轉過頭看。

慌忙避開他的視線，盯著牆壁說：“我不是嫉妒，就是覺得這樣不太好。”

可話沒說完，眼眶卻突然紅了。

謝遲突然覺很心疼，又很火。心疼之在於，他這才遲鈍地發覺原來一點都不樂意他去找別人，無所謂他對別人有沒有那份心，哪怕主意是自己提的，都不樂意。

火之在於——知不知道他今天經了多大一場煎熬？歸結底，他不是為了好好跟過日子嗎？！

他帶著幾分慍猛地翻，一把將摟進了懷裡。

“你幹什麼！”葉蟬下意識地猛烈掙扎，他的胳膊卻頓時摟得更，然後，聽到他咬牙切齒地在耳邊說：“我沒減蘭！”

一下子就不了，窒息了片刻，撐在他口的手才又推了推：“你說什麼？”話裡帶著滿滿的不可置信。

“我沒減蘭，都沒一下！”他負氣地摟著，就是不鬆手，“躺了半天，我在床邊坐了半天，然後讓自己睡了！”

說完他狠狠親了一口：“你既然沒那麼大度，瞎出那昏招幹什麼？”

他還以為真的不在意，那天晚上還難過了半天。早知道這麼口是心非，他才不瞎琢磨拿別人“能生巧”！

“快睡了！”他把按在懷裡躺了下去，葉蟬在他懷裡稍稍一，他就瞪。

著他眨眨眼，心裡一想，不對呀？

那天是出的昏招，可他拒絕了啊？今天他找減蘭，以為是他自己願意？

現下看來他竟然很不願，那他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扯了扯角，決定開誠佈公地跟他聊一下這個問題：“謝遲？”

謝遲不勝煩躁：“快睡吧！”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葉蟬認真問，“為什麼要……這麼自己去見減蘭？”

“……”謝遲被問噎了。

他能跟提“能生巧”的那個餿主意麼？

能跟說自己最近在看什麼七八糟的書麼？

好像不太能。

謝遲咬著牙關想說辭：“嗯……”

“到底怎麼了嘛？”葉蟬探究地看著他，俄而想了個可能的猜測，“是不是……爺爺想趕給家裡添孩子？”

“不是！”謝遲矢口否認。否認完了一拍腦門：自己是不是蠢啊！承認了敷衍過去就是了嘛！

得，現在讓他再編個什麼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