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目組紛紛禮貌著「俞老師」，只有姜時念注意到進門的柜子上，很顯眼擺著一張全家福的相框，上面的年輕男相貌氣質俱佳，中間環抱著一兩歲的小孩兒，上穿了一件小兔子的絨連，笑得格外甜。

想，俞老師和先生果然都才貌過人，還想，原來俞老師有兒，小時候這麼可，長大肯定也很出眾，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資料里沒有提到。

俞楠的熱也是優雅溫和的，請所有人落座，讓姜時念坐在採訪該有的主位上，姜時念面對著俞楠的眼睛，不自覺愣了一會兒，鼻子深發酸，揮開異樣，往後忘了一眼，才發現沈延非很反常地沒有陪上來。

收回注意，回到專業態度里，聲跟俞楠通細節，俞楠都著回應，臨近結束時，才下意識問：「資料里沒有您兒的信息，請問是否傳承了您的琵琶技巧，或者舞蹈天分？」

俞楠笑了笑，眼尾的細紋已經很明顯，抓著披肩的手略有抖，偏頭咳嗽了幾聲，平靜說：「我兒冉冉很早就養在外地，我們很多年沒見過，生活一定很好，不需要學這些，就算什麼都不學，也最優秀。」

姜時念沒多想，也不好深問，道了謝，起準備告辭，俞楠一直在看，見要走，口而出：「要不要在家裏逛逛，拍一些生活鏡頭？」

節目組當然求之不得，俞楠在前面帶路，姜時念陪著慢慢走，聞到俞楠上溫暖香氣，幾次不自覺想去挽手臂，又及時清醒過來，笑自己可能是瘋了。

房子面積很大，帶外臺，繞到最後一間關著的房門時，姜時念本想避開，俞楠卻主開鎖推了門，把裏面展示給人看。

姜時念愣住，很大一間裝修緻的臥室，卻是按照齡小孩兒的風格佈置，完全話世界，只是東西放得過份多，層層疊疊擺著，像填不夠。

俞楠走進去，捧起桌上一個很舊的兔子頭存錢罐，笑瞇瞇轉頭說：「這是我兒一歲的時候，爸爸買的，教往裏面放幣，好聰明，很快就裝滿。」

不釋手放下，又拿一頂兒的線小帽子，惜過：「我兒一歲半，我給織的，可惜沒戴過幾次，天就暖了。」

俞楠繼續往裏走，節目組已經識趣地看出來，這裏不適合拍攝，都默默退出去，只有姜時念還站在門裏，怔怔著整個房間。

窗臺上，架子上，牆上，都是小孩兒一兩歲的照片，最大不足三歲，五雕細琢，後面就不再有了。

俞楠坐在黃的床上，抬頭朝溫地彎眉淺笑：「我兒現在已經長大了，應該不會喜歡這種的床，我也不知道的喜好，姜小姐，抱歉冒犯你，我今天見到你真人，說不清為什麼，覺得你跟有點像，能不能請你幫我看看，這床稚嗎，會不會被嫌棄。」

姜時念心口發酸，局促地雙手在側握，認真打量床，和床上的人，鄭重點頭說：「我喜歡，我小時候，從來沒睡過這麼好的床。」

俞楠莫名愣住，驚覺自己的失態可能會無形傷害對方，掩面控制好緒，起恢復了溫雅：「姜小姐，我送你出去。」

姜時念低頭轉，比俞楠作快了些，怕自己沒理由的脆弱被看到，但才走出一步，手臂就猛然被俞楠攥。

奇怪，側目一看，俞楠好像在震驚盯著頸后，下車前被沈延非束起馬尾出，用反覆吻過的位置，那個……自己並沒有見過的痕跡？

過去從來不清楚那裏有什麼印子，就是這幾天親時，沈延非總關注不放，才有了一點意識，見俞楠在看，於是坦誠說：「應該我小時候無意間弄傷的，怎麼了嗎。」

俞楠抓著的力度越來越重，已經堪稱失態，聲著問：「……幾歲，什麼地方弄的？怎麼的傷？！」

姜時念不解，抿了抿，只好如實解釋：「我在孤兒院長大的，那時候小孩子都活得糙，幾歲，不清楚了。」

「你在孤兒院長大……」俞楠骨子裏的優雅崩塌著，不關注娛樂新聞，很看電視，不了解北城電視臺當紅主持人的況和幕，只在接採訪前，簡單看過姜時念的資料，本不清楚那些網上早已沸沸揚揚的東西，依然保持鎮定，抑制著手腕的抖，「多大進孤兒院的？哪一家？我……」

俞楠褪掉，儘可能找合適理由：「我是替朋友問，……」

姜時念並沒有覺得對方刺探**，既然問，肯定有理由，搖頭阻止：「俞老師，沒關係，不用解釋那麼細，這些在網上都不是。」

回答了問題，沒看到俞楠的眼眶瞬間轉紅。

俞楠掐著手心，心臟舊疾導致口發疼，忍耐著，不敢太激，這麼多年，失過無數次，燃起多希又被撲滅，夫妻兩個早已經是強撐著一線兒還好好活著的念想，才從當初的重病里堅持過來，茍延殘地活，盼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著，某一天能再重逢。

不管人間，還是地獄，只想再見一見兒。

二十幾年，跟丈夫沒有一天走出來過，除了乖，沒再要過其他孩子，不顧一切地找，全國各地跑遍，一雙腳踩完了山川湖海，直到再也走不了，撐不住了，才倒在病床上，拿殘餘的命等一點點可能。

俞楠的手懸在半空，上下著眼前的姜時念，一下也需要極大勇氣。

閉眼呼吸，穩住一雙手，看似親昵地拍了拍姜時念的後背，請往前走，實際手指勾住馬尾，在上面略重地抓過一把，幾掉落的長發像是怕拿不到，特意混在裏面的一樣，很輕鬆攥到手裏，張地看了一眼，髮帶著乾淨的囊。

姜時念跟節目組的同事一起離開俞楠的家，回到車裏，心裏說不上來的發酸，湊上去環住沈延非的脖頸，悶聲悶氣說：「你看，我回來了，是不是更在意你，更你，你怎麼都不陪我上去。」

沈延非把拉到上，用力抱牢：「記住你說的話，以後每天，我都問你一次。」

等姜時念下車，跟組去拍外景，沈延非拿出手機，接通許然已經打過很多次的電話，他靠著椅背閉上眼。

「哥，俞老師等車一走，就馬上去了杭州市的鑒定中心，本來資料缺，有點麻煩，我們這邊已經提前安排好了，讓一路順利，暗地裏也代了加急，三天應該就能出結果。」

沈延非掛電話，迎著微微黑下來的夜，大步走到姜時念邊，今晚任務不重，攝影師在拍街頭空鏡，彎腰在路邊，逗一隻無家可歸的小土狗。

小狗昂著頭，把下墊在手指上，黑眼睛圓潤明亮，笑著說：「一聲小穗姐姐，就讓你有家噢。」

小狗漂泊太久了，不懂，只會乖乖地嗚嗚，激搖尾。

沈延非慢慢靠近，手掌蓋在姜時念頭上，珍地。

當晚小狗被送進了流浪救助中心，姜時念只休息了一晚，隔天就開始馬不停蹄投到正式拍攝，嘉賓們都已經到位，配合默契，進度推得很快，等正式採訪到俞楠的時候，眼睛很紅，看起來比上次憔悴，像幾天沒有休息好。

節目的正式拍攝持續兩天半，第三天午後，嘉賓們就陸續飛走，節目組也收拾行裝，準備返回北城，只有姜時念被沈延非扣住，要多住兩天。

姜時念在電視臺的行程不趕，回去也沒有急工作，當然願意，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特意換了酒店的位置，下車時，無意間看到相隔不遠就是杭州市的DNA鑒定中心。

午後在酒店住下來，就沒能出門，被男人沉默不語地抵在牆上，發瘋掠取，他抱到窒息，哄睡，睡下一個小時后，時間指向下午三點半，姜時念枕邊的手機突然響起。

剛睡到饜足，沒看清來電人，就直接接起來，聽筒里起初是加重的呼吸聲，接著變哭腔，人斷斷續續講著什麼，直至崩潰地發。

姜時念怔愣地拿下手機，看到屏幕上存的名字，是俞老師，再抖著重新回耳邊，聽到那副平和溫潤的嗓音，破碎到語不句，只會不斷重複著「冉冉」。

冉冉。

俞老師說，兒冉冉。

姜時念的整個世界混，定定了邊的沈延非，對上他深邃黑瞳，彎著眼，水不控制溢出，笑著問他：「俞老師怎麼了，為什麼會朝我冉冉，我又不是……不是的冉冉。」

接下來時間像是被倏然打破，一切匯聚鋪天蓋地的洪流，姜時念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在想什麼，只知道沈延非給穿好服，挽好長發，死死扣著的手，離開酒店，去了一眼瞥過的DNA鑒定中心。

大廳里，優雅貴氣的俞老師蹲在地上，手中攥著一份報告，哭到不能起，邊拔儒雅的中年男人連上的研究院制服都沒有來得及換，看似穩重地扶著妻子，等一抬頭，對上姜時念懵然的雙眼，才看到他滿臉熱淚，淌過冷毅面頰。

姜時念眼前泛白，耳朵里嗡嗡大響，膽怯地不敢上前，脊背始終被人扶著，這時候輕輕一推，像把推到更溫暖，留自己在原地。

俞楠踉蹌站起來，撲向姜時念，把拚命抱住，哽咽說著那天的來龍去脈，告訴了的頭髮，那份鑒定報告輕飄飄落地，確認親子關係的文字明晃晃扎進眼睛裏。

「我的冉冉。」

媽媽像念著夢境，輕輕。

「我的兒。」

姜時念如同踩進雲霧，眼淚不知不覺滾下來。

怎麼會。

怎麼可能找到親人。

怎麼可能……再見到父母。

俞老師和宋教授，那麼華璀璨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的爸媽。

姜時念渾渾噩噩，膝蓋是的，眼前完全被淚遮擋，甚至聽不到太多聲音，只覺到有兩雙手，寬大的冰涼的，左右摟住，帶下樓，車就在路邊，門已經敞開，裏面氣息溫暖，是從前用盡一切的。

將要上車前，突然怔住，原地轉過，慌忙找著那道影。

隨後姜時念看到沈延非站在後面，與相隔著距離，眉眼被風拂過，深濃不見底，他孤立在一輛車邊，彷彿知道要乘的車，沒有他的位置。

姜時念這一刻醍醐灌頂，什麼都明白過來，他為什麼怕，為什麼這樣焦灼又深沉地需求，像下一秒就要被生生離。

因為這一次，他爭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看他千辛萬苦才攏懷中的人，奔向更大明，而不是只鎖在他懷中。

他掌控一切，那麼想要獨佔，明知跟父母相認后，大部分的時間和注意力都會被佔據，他可以拖延，甚至可以瞞著不說，他又不舍，不忍心把束縛在自己囚籠。

他有多恐懼，怕不再需要他。

才會每一天問，你回來后，是否一樣在意我，我。

姜時念輕輕握住父母的手，不住戰慄，再緩慢鬆開。

往前挪了兩步，迎著風奔向後面，衝進沈延非懷裏，失控抓著他的服，淚流滿面問：「是你，你幫我找到的，你安排的，是不是？！我沒有那麼大的運氣，不會平白無故回到父母邊，沈延非，你背後做了多，你為什麼不說？！」

沈延非潤的臉，抬眸向前面，對上宋教授皺的眉頭，挑起笑一笑：「這樣，才能解他們的心結，他們找你太多年了，心病太重，也太差了，比起送到眼前，不如這樣，讓他們償願。」

姜時念哭著問：「可誰來解你的心結？你把我送出去了，你願意嗎？」

沈延非沒有回答，只是低頭親了親烏黑睫，像那天哄著無家可歸的小狗，低沉溫說：「祝賀我們小穗妹妹，以後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