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錢、紅燈區、藥癮。

每一個詞都是那麼擲地有聲， 明明是意思再明顯不過的詞匯，沈楠卻好像聽不懂一般，或者說是， 無論如何， 都不能將這些詞， 與正直自律清風朗月的薑雁北聯系起來。

驚愕地看著對面的李思睿， 嚨像是忽然被人掐住，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思睿對上的目， 頓了片刻，又才繼續：“楠楠， 我不敢說薑雁北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有多道貌岸然？實際上我也隻發覺他在差不多半年時間有問題，其他大部分時候，他所展現出來的， 都是我們大家看到的那樣。但我確實不放心， 把你給一個充滿不確定的男人。”

沈楠抿慢慢低下頭， 看向桌面上那張照片。

拉斯維加斯的夜晚，燈火輝煌，著鮮的遊人如織，燈曖昧的玻璃櫥，以及霓虹閃爍的街頭，站著各種各樣搔首弄姿的郎。那是這座不夜城中， 最為繁華的紅燈區。

照片中， 一個亞裔面孔的年輕男人， 獨自一人坐在街邊煙， 兩個的郎，圍著他說話。

霓虹打在男人英俊的側臉，有種半明半昧的迷幻。

沈楠怔怔地看著照片中的薑雁北，雖然因為線的問題，模樣並不太清晰，只是因為太悉，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而那張模糊的臉上，讓看了一陌生又悉的表。

那是多年前在大學時，每晚狂歡過後，自己獨自一人躺在酒店套房中的模樣——頹廢、空虛、迷茫。

從剛剛的愕然和驚訝，漸漸變了疑。

在看來，從來篤定從容的薑雁北，也像自己一樣，曾經遇到過無法過的愁雲慘霧，茫然迷失過嗎？

“楠楠……楠楠……”

李思睿連著喚了兩聲，沈楠才回過神。

抬頭看向他，勉強笑了笑，道：“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李思睿眉頭輕蹙，微微瞇眼看向：“你不是小孩子了，也見過世面，我相信你會有正確的判斷。”

沈楠點頭：“嗯，我知道該怎麼做。”

李思睿聽這麼說，稍稍松了口氣，心說，幸而不是那種一談就昏頭的人。

吃過飯後，回到辦公室，沈楠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著手中那張打印的照片。一直以為薑雁北那種生活順遂，優秀自律的男生，有足夠的能力掌控自己的生活，每一步都走得清晰而堅定。

但顯然，他也曾經迷茫過。

現在反倒不在意他迷茫時做過什麼？賭錢也好流連紅燈區也罷。一個人迷失時，做出什麼都不足為奇，當年和爸賭氣時，乾過的荒唐事也不勝枚舉。而那些瘋狂的行為其實並不能使人快樂，只是對於痛苦生活的發泄方式罷了。

好奇的是，薑雁北曾經的迷失來源於什麼？

想了想，直起，打開電腦去搜薑雁北的父母。

薑之明作為著名心外科專家和省一醫的院長，能搜出的東西不算，但多是很方的采訪報道，很有涉及私人的東西。宋岑則更廣為人知，是頂級學府的社會學教授，除此之外，還是一個活躍於各種社會事務的公知，多年來一直致力和兒的權益和發展，出過很多廣為流傳的相關書籍，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公眾人。在各種采訪和講座中，談及自己家庭，總是會表出由衷的驕傲，有一個志趣相投恩的丈夫，一個優秀的兒子，勾勒出的是一個幸福家庭的模板，所以，薑雁北曾經遇到的困境，不應該是來自於家庭——雖然那晚，他對於父母兒時的嚴苛教育顯然流過不滿。但時對於家庭教育方式的不滿，不至於在二十多歲後忽然發。

何況照片上的時間，是他出國之後。

那麼，還能有什麼呢？

難不曾經過什麼傷？

當年對他的欺騙，也算是傷害過他。但看他後來提起時的語氣，顯然還不至於對他小的心靈造過什麼重創。

所以，是他出國後，路又遭坎坷，積多，心態崩了？

這樣想著，沈楠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畢竟薑雁北實在是不太像那種會為所傷，消極墮落的男生。

一個下午就在這抓心撓肺的猜測中過去了。到了下班時間，給薑雁北發了條信息，說去學校找他一塊吃晚餐，知道他還在實驗樓乾活，打車直奔生科院。

抵達實驗樓時，薑雁北已經在樓下站著等一會兒了。

“想去吃什麼？”他走上前迎上。

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眼睛裡，倒映著的影。與沈楠包裡張照片上頹廢迷茫的男生，截然不同。

笑盈盈看著他，回道：“去食堂吧，一下你平日裡的夥食。”

薑雁北點頭，笑說：“行，謝謝朋友替我節省。”

這邊到食堂不遠，兩個人夾在來來往往的學生中，不急不慢地步行過去。沈楠挽著他的手臂，走一會兒就稍稍歪頭，不聲地去看他。

不過沒幾次就被他發現。他轉頭垂眸看向，好笑地問：“乾嗎？”

沈楠坦坦道：“看你啊。”

“看我乾嗎？”

“看你長得帥。”

薑雁北輕笑出聲：“謝謝啊！”

沈楠想了想，笑著試探問：“你去國留學的時候，真沒過朋友？”

薑雁北不甚在意地搖頭：“嗯，沒有。”

“那有沒有喜歡過什麼孩子？”

薑雁北還是搖頭：“也沒有，學業太忙，真沒那個心思。”

在他說話時，沈楠認真地看著他的神，想從細微末節發現一點端倪，但顯然什麼都沒有，因為無論是從眼神還是表，他的坦然一覽無余，沒有任何說謊的痕跡。

這大約意味著，他照片中的狀態，並非是因為傷。

那到底是什麼呢？會讓一個家境優越人生順遂勤自律的男生出現過那種樣子？

沈楠百思不得其解，又好奇，又有些心疼，心疼薑雁北這樣人原來也曾跟自己一樣。

兩個人去得是自助食堂，拿了餐後，兩個人找了個邊角的位置。

沈楠看著餐盤裡堆得漫漫的小碟子，後悔一時貪心，笑說：“看到想吃的就拿，好像拿多了。”

薑雁北笑：“沒事，吃不完還有我，你揀好吃的吃就好。”

沈楠笑瞇瞇看向他，道：“哎呀，我男朋友怎麼這麼好啊！”

“這就好了？”薑雁北眉頭一挑，看著的黑眸中，閃著溫的。

沈楠用力點頭：“當然。”默了片刻，又狀似隨口問，“你是不是一直都這麼好，就沒有過不好的時候啊？”

薑雁北看了一眼，好笑道：“你別把我說得太好，我也就是個普通人，免得以後時間長了會失。”

沈楠笑說：“我也沒說你不是普通人，就是覺得像你這種生活順遂，自律嚴格的人，應該一直都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生活，不會隨波逐流，也不會迷茫。”

薑雁北微微愣了下，笑著搖頭：“哪有人百分百順遂的？”

沈楠趕打蛇隨上：“那你遇到過什麼挫折嗎？”

薑雁北默了片刻，看向似笑非笑道：“大四那年被你耍弄，算不算？”

沈楠撇撇，朝他翻了個白眼：“算我沒問。”

薑雁北笑道：“我也就是開個玩笑，當年的事，我真沒放在心上。”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其實那個寒假，你天天跟著我去圖書館上自習，我還開心的。”

沈楠失笑，抬頭看著他，本想直接問照片的事，但又擔心萬一自己不小心揭了他不示人的傷疤，那就有點不好了。

每個人或許都有不想告人的，這是他們的權利。

他現在很好，不就可以了嗎？

薑雁北見看著自己不說話，笑道：“你今天怎麼回事？老是看我？我臉上有東西嗎？”

“就是今天發覺你特帥。”沈楠笑著道，想了想又說，“我大學那會兒過得特別不開心，後來家裡出事，也一直鬱悶的，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頭了。但是現在工作不錯，還遇到了你，我覺得特別開心，以前經歷過什麼，都不重要了。”

薑雁北笑著點頭：“嗯我也是。”說著拿起筷子敲敲的餐盤，“趕吃飯吧！”

“哦！”

沈楠低下頭，才剛剛吃了兩口，忽然一道聲音在旁邊響起：“班長？沈楠？”

被的兩人齊齊抬頭，看到端著餐盤一臉驚愕的林妍，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旁邊。

兩個人才在一起一個月出頭，還沒想起來告訴這位共同的老同學，乍然遇到，一下都有點不知如何反應。

林妍顯然沒意識到兩人表的怪異，笑嘻嘻在沈楠旁邊坐下，問：“你怎麼來學校食堂吃飯了？還這麼巧到了咱們班長大人，現在還到我。真是太巧了！”

沈楠：“……”

本想直接表明和薑雁北的關系，被自腦補老同學偶遇，竟一時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口了。

倒是薑雁北強忍著笑意清了清嗓子，點頭道：“嗯，是巧的。”

沈楠看了他一眼，好笑地搖搖頭，問林妍：“你去向確定了嗎？”

林妍道：“已經申請了生科所那邊博後，應該沒什麼問題，就等著錄取書下來了。”

沈楠點頭，笑說：“你這都要博士後了啊！太厲害了。”

林妍歎氣道：“要不是工作不好找，我也不想進站。”

“博士後也算工作啊！”

林妍笑說：“就是個臨時工而已，出了站還得找工作呢。”

“都博後了到時候要的單位多得是。”笑了笑，沈楠又道，“對了，那你個人大事呢？上回不是說在相親嗎？怎麼樣了？”

“別提了。”林妍鬱悶地擺擺手，“相了個碩士，人嫌棄我是博士。”

“還有這種人？”

“不過我估計其實是嫌我長得不夠好看。我要有你這麼漂亮，管我是博士還是什麼，人家肯定不會這麼說。”

沈楠還沒說話，薑雁北已經先開口道：“你這樣想就不對了，不是每個男人都這麼淺的。”

林妍笑嘻嘻拍馬屁：“班長肯定不會這麼淺。”

薑雁北看了眼對面人那張人的面孔，心虛地輕咳了一聲。

沈楠看了眼林妍，道：“你是不打扮，化化妝走出去也是。”

林博士說完，又唉聲歎氣朝沈楠道：“不過看你長這麼漂亮，也還是個兒，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沈楠笑說：“誰說我還是兒？”

林妍一愣，睜大眼睛問：“你有男朋友了？”

沈楠看了眼對面低下頭慢條斯理開始吃飯的薑雁北，笑瞇瞇點頭林妍來了興趣，直接把筷子放了下，一臉激地劈裡啪啦問：“多久了？是做什麼的？長得怎麼樣？格如何？對你好不好啊？”

沈楠連忙手打住的好奇一百問，笑著回道：“才在一起一個多月，不過之前已經認識很久了。他是個大學老師，長得特別帥，格也很好，對我特別好，我很喜歡他。”

邊說邊去看對面的薑雁北，只見微微低著頭，本來一臉淡定的男人，臉上浮現了一若有若無的紅暈，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林妍聽到這麼說，簡直有種老母親嫁兒的興，差點喜極而泣，捂著道：“真的嗎？太好了！”

沈楠被他這副誇張的模樣，弄得又又好笑。人生大起大落，曾經那些所謂的朋友，早已經不知去，只有這一個本來沒什麼集的孩兒，一直在自己邊。雖然並沒有幫上過自己什麼，但有那份真誠的心就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