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祝融看了一眼仍站得筆的兒子，對蒼老疲憊盡顯的赤水海天說:“爹，您和隆都去休息吧！不要擔心，剩下的事給我和小葉。”

赤水夫人輕嘆了口氣，和小祝融并肩站在一起。又一次，需要和表兄并肩去扛起責任，共渡難關。

天馬飛出赤水城，相柳確定無人跟蹤，更換了坐騎，攬著小夭飛躍到白羽金冠雕的背上。

小夭不言不，如同變作了一個木偶，任憑相柳擺布。

白雕一直向著大荒的東邊飛去，半夜里，居然飛到了清水鎮。

相柳帶著小夭走進一個普通的民居，對小夭說:“我們在這里住幾日。”

小夭一言不發地坐到榻角。

相柳問:“你很恨我阻止你嫁給赤水族長嗎？”

小夭蜷著子，抱著，頭埋在膝蓋上，不說話。不管恨不恨，這是欠他的，他來索取，就要還。

相柳看小夭不理他，說道:“廚房里有熱水，洗澡嗎？”

小夭不吭聲。

“你隨便，我去歇息了。”相柳轉離去。

他的一只腳已經出門檻，小夭突然問:“你什麼時候知道我要婚？”也許因為頭埋在膝蓋上，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像是從極遠傳來。

相柳沒有回，聲音清冷:“兩個月前。”

小夭的聲音有些哽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相柳的聲音越發冷了:“你有資格問我為什麼嗎？易的條件早已談妥，我提要求，你照做！”

小夭再不吭聲，相柳頭未回地離去，門在他后緩緩合攏，發出輕輕的一聲響。小夭想起，在海底昏睡時，每次兩扇貝殼合攏，也會發出類似的聲音。小夭的淚悄無聲息落。

一夜未合眼，天蒙蒙亮時，小夭覺得頭疼得厲害，輕輕走出屋子，去廚房里打熱水，打算洗個熱水澡。

服時，看到大紅的嫁，小夭苦笑，不知道父王、哥哥、外爺知道逃婚后，會如何反應。小夭看榻頭有一個箱，去里面翻了翻，竟然有幾套子的衫，小夭挑了一套素凈的。

小夭洗完澡，穿戴整齊，竟然覺得有些。仔細一想，婚的前一天就沒怎麼吃東西，已經將近三天沒吃過飯。

小夭走出屋子，看到相柳站在院。

他的頭發恢復了白，隨意披垂著，如流云瀉地。他后是一株槭樹，霜葉火紅燃，越發襯得他皎若雪、潔若云，都無纖翳。

小夭預到什麼，卻不死心地問:“防風邶呢？”

相柳淡淡說:“他死了。”

小夭定定地看著相柳，眼睛被那如云如雪的白刺得酸痛，眼中浮起了一層淚花，防風邶帶走了，但防風邶死了，永不會再出現，從今往后只有相柳。那個浪不羈、隨心所、教箭、帶在浮世中尋一點瑣碎快樂的男子死了。

他曾說，他和只是無常人生中的短暫相伴，尋歡作樂，他沒有騙！

相柳靜靜地看著小夭，表是萬年雪山，冰冷無。

小夭猛然扭，去井旁提了冷水，把冰冷的井水潑在臉上，抬頭時，滿臉水珠，連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將要墜下的淚是被了回去，還是已經墜落。

小夭去廚房里隨便找了塊餅子，躺在竹席上，一邊啃餅子，一邊曬太。

相柳問:“你夜里睡不好的病還沒好？”

小夭當沒聽見，經過昨天的事，夜里睡不踏實算什麼？換個貞烈點的子現在都該自盡了。

相柳問:“你不想出去逛逛嗎？”

有什麼好逛的？七十多年了，縱然街道依舊是那條街道，人卻已經全非，既然人已經全非，又何必再去追尋？不去見，還能保留一份好的記憶，若探究清楚了，顯的也許是生活的千瘡百孔。

相柳不說話了，靜靜地翻看著手中的羊皮書卷。

小夭啃著啃著餅子，迷迷糊糊睡著了，依稀仿佛，躺在回春堂的后院里，十七在一旁安靜地干活，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對十七嘮叨，秋日的午后是一天的華，讓十七躺到竹席上來，一塊曬太。

一連串孩的尖笑鬧聲驚醒了小夭，小夭翻了個，下意識地去看十七，看到的卻是一襲纖塵不染的白。小夭把手覆在眼睛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遮住什麼。

相柳和小夭在清水鎮的小院里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清晨到晌午之間，小夭還在睡覺時，相柳會出去一趟，小夭卻從不出去。睡著時，翻來覆去，像仍醒著；醒著時，恍恍惚惚，像是在做夢。說恨相柳，并不反抗，也沒有企圖逃跑；說不恨相柳，卻從不和相柳說話，視相柳不存在。

已經是初冬，天氣冷了下來，相柳依舊一襲簡單的白，常在院子里理函件文書。小夭靈力低微，在院子里再坐不住，常常裹著被子，坐在窗口。

相柳常常會長久地凝視著小夭。小夭有時察覺不到，有時察覺到，卻不在意，由著他看。

幾片雪花飄落。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小夭出手，雪花太輕薄，剛手，就融化了。

相柳走進屋子，幫把窗戶關上。

小夭打開，相柳又關上。

小夭又去打開，相柳又關上。

小夭又去打開，相柳卻已經用了靈力，小夭本打不開。

自離開赤水，小夭一直很平靜，此時，再忍不住，猛地一拳砸在了窗戶上，怒瞪著相柳。

相柳淡淡說:“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既然敢和惡魔做易，就該有勇氣承擔后果。”

小夭頹然，相柳沒有說錯，和他之間是公平易，即使再來一次，明知道現如今要承惡果，為了保顓頊，依舊會選擇把蠱移種到相柳上。只不過因為相柳太長時間沒有向索取報償，只不過因為把防風邶當了真，兩人的關系蒙上了一層溫脈脈的面紗，小夭忘記了他與之間本就是一筆易，不管他用任何方式對，都無權憤慨。

相柳坐下，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小夭，眼神復雜，不知道又在思謀什麼。

小夭終于開口說話:“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你的計劃是什麼？”

相柳沒有回答小夭的問題，把一壇酒拋到小夭手邊:“這酒是特殊煉制過的烈酒，一杯就能醉人。”

屋子里沒攏炭爐，小夭的子恰有些發冷，說道:“再烈的酒也不能讓我一醉解千愁！”

拿起酒壇，大喝了幾口。烈酒，如燒刀子一般滾腹間，子立即暖了，心也漸漸地松弛了。

小夭不停地喝酒，相柳陪著小夭也默默喝酒。

相柳突然問:“你愿意嫁給隆嗎？”

小夭已經喝醉，卻依舊冷笑道:“我不愿意為什麼要答應他？”

相柳說:“小夭，看我的眼睛。”

小夭看著相柳，相柳的一雙眼睛猶如璀璨的黑寶石，散發著妖異的芒，小夭看著看著，覺得自己墜了進去。

相柳問:“你愿意嫁給隆嗎？”

小夭的表呆滯，綿綿地回答:“不愿意。”

相柳問:“你愿意嫁給璟嗎？”

小夭的表出現了變化，好像掙扎著要醒來，相柳的眼睛芒更甚，聲音越發和地問:“你愿意嫁給葉十七嗎？”

小夭喃喃說:“愿意。”

一個問題就在邊，可相柳竟然猶豫不決，一瞬后，他問道:“你最想和誰相伴一生？”

小夭張口，像是要回答，可的表非常抗拒，意志在拒絕回答。

幾次掙扎后，越來越痛苦，子發，猛然抱住了頭:“痛，痛……”相柳用妖窺探小夭的心，可小夭的意志異常堅韌，到自己平時都拒絕思考的問題，會異常抗拒，頭痛就是反抗的發。

相柳怕傷到的元神，不敢再，忙撤去妖力，對小夭說:“如果頭痛，就休息吧！”

小夭疲憊地靠在枕上，痛苦地蹙著眉。

相柳給蓋被子，小夭突然睜開了眼睛:“為什麼？”

相柳看著小夭，不知道問的是哪個為什麼，是為什麼悔婚，還是為什麼用妖窺探的心。

小夭卻已放棄追問，閉上了眼睛，喃喃說:“我好難……相柳，我難……”

相柳的手掌在小夭的額頭，低聲說:“你會忘記剛才的事，睡一覺就好了！”

小夭睡著了，畔卻是一縷譏諷的笑，似乎在說:睡一覺，不會好！

小夭醒來時，頭痛裂。覺得昨夜的事有點古怪，可想了半晌，想不出所以然，便放棄了。

也許因為今日起得早，相柳竟然不在。

小夭洗漱完，吃過飯，穿著襖，在下發呆，聽到院外傳來一陣陣孩的嬉鬧聲。

打開門，看到七八個孩在玩過家家的游戲，此時正在準備婚禮，要嫁新娘了。小夭不靠在門上，笑看著。忽然想起了麻子和串子，把他們撿回去時，他們大概就這麼大，不過那個時候，他們可沒這麼吵，十分沉默畏，警惕小心，盡量多干活，吃飯，唯恐被再扔出去。很久后，兩人才相信和老木不會因為他們多吃一口飯，就把他們趕走。

這應該是八九十年前的事了吧！麻子和串子墳頭的青草都應該長過無數茬了，可在的記憶中，一切依舊鮮明。

不遠的墻下，坐著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婆婆，看上去很老了，可神依舊好，頭發服都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笑瞇瞇地看著孩子們玩鬧。

老婆婆對小夭招手:“小姑娘，到太下來坐著。”

小夭走了過去，坐在向的墻下，十分暖和，有一種春日的舒服。

老婆婆說:“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寶柱的……”

小夭不知道寶柱是誰，也許是相柳幻化的某個人，也許是相柳的下屬幻化的某個人，反正應該是這位老婆婆的鄰居，小夭隨口道:“親戚，我最近剛來。”

老婆婆說:“是不是被孩子給吵到了？你還沒生孩子吧？”

小夭嘆了口氣，說道:“誰知道這輩子有沒有福氣有孩子。”悔了赤水族長的婚，跟著個野男人跑掉了，這輩子只怕再沒男人敢娶。

老婆婆道:“有沒有福氣，是你自己說了算。”

聽這話倒不像是一般的山野村嫗，小夭不細看了一眼老婆婆，又看了看四周，只覺有點眼。如果把那一排茂的灌木叢掉，讓路直通向河邊，如果老婆婆的屋子變得小一些、舊一些……小夭遲疑地問:“這是回春堂嗎？”

老婆婆說:“是啊！”

小夭愣住，呆看著老婆婆:“甜兒？”

老婆婆愣了一愣，眼中閃過黯然，說道:“自從我家串子過世后，很久沒聽到人我這個名字了。你怎麼知道我桑甜兒？”

小夭說:“我……我聽鎮上的老人偶然提過一次。”

桑甜兒笑起來:“肯定又是在背后念叨我本是個娼，不配過上好日子，可我偏偏和串子過了一輩子，生了四個兒子一個閨，現在我有十個孫子、八個孫，三個重孫子。”

“老木、麻子、春桃他們……”

“都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了。”

小夭沉默了良久，問道:“老木……他走時可好？”

“老木雖沒親生兒子，可麻子和串子把他當親爹，為他養老送終，不比親生兒子差，我和春桃也是好兒媳婦，伺候著老木含笑離去。”

小夭微微地笑了，逃避著不去過問，并不是不關心，而是太關心，知道了他們安安穩穩一輩子，終于釋然。小夭問桑甜兒:“串子有沒有嫌棄過你？你有沒有委屈過？這一輩子，你可有過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