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往西，有大片無人開發的山地。部分土地屬於皖城百姓們祖傳下來的，作為墓地使用。

清早，雨綿綿。寇沅撐著一把黑雨傘沿著崎嶇山路找來。周圍依稀立起一塊塊石碑，放眼去，眼眶倏然潤。

當年離開皖城時，子濃還好端端的。可如今回來了，子濃卻躺在這裏？！

這個答案，寇沅不知道要如何接！

沿著破地往上，最高那塊墓碑映寇沅眼底。屏住呼吸，才能抬腳走過去。

石碑清冷，紀子濃三個字深深刺痛寇沅的眼睛。一別三年，有夫有子，子濃卻一個人孤獨的躺在這裏，生生與相隔。

「子濃，我回來了。」雨水混合淚水，寇沅開口時，嚨中如同火燒。

還記得小時候他們跑來這裏玩，害怕的握紀子濃的手，問他：「子濃，有一天我們也會葬在這裏嗎？」

子濃點頭，被嚇得差點哭出來。

那時紀子濃將擁懷裏，笑道：「沅沅不怕，無論在哪裏，我都會陪著你。」

寇沅釋懷輕笑，牢牢扣紀子濃的手指。不怕了，有子濃相陪，什麼都不怕。

可如今，是人非。當年他們的誓言猶在耳邊，但只有子濃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泥土之下。

「沅沅……」

耳邊一陣幻聽，寇沅咻的抬起頭，眼前閃現出來的那張俊秀臉龐異常模糊。

「紀子濃！」

寇沅咬瓣，哽咽道：「我們不是說好都要幸福的嗎？你為什麼不遵守承諾？」

頓了下，丟掉手中雨傘，蹲在石碑前哭道：「你說，無論沅沅在哪裏你都會陪著我，可現在呢？你怎麼能把我丟在這裏，一個人去死？！」

「子濃！」

寇沅雙手扣墓碑，泣不聲，「你回來吧，好不好？」

雨水打上單薄的衫，寒意襲人，「我在這裏等你，你給我回來！」

轟隆隆——

天空烏雲佈，山道有人走過。寇沅獃獃坐在墓碑前，直到一大力將推開，「滾開！」

紀惡狠狠瞪著寇沅，眼神如刀：「是你害死子濃，是你害死了我的子濃！」

「娘！」

白娟還沒好，沒能拉住婆婆，只能將寇沅護在後，「娘，不是沅沅的錯！」

「怎麼不是？」紀面憎恨，罵道：「命不好，剋死我們子濃！都是因為，子濃茶飯不思，一場大病才會要了他的命！」

「乾娘，子濃為什麼生病？」

白娟臉憔悴，低著頭，難掩悲痛，「去年子濃出了一趟門，回來以後人就病了。」

出門？

寇沅蹙起眉，追問道：「子濃去了哪裏？」

「子濃不肯說，」提起兒子，白娟再次淚流滿面，「子濃的子你也知道，他打定主意不肯告訴我們，誰拿他都沒辦法。」

話音微落，白娟不淚流滿面，「我那可憐的兒子啊，他丟下我們自己走了，讓我們怎麼活？」

「都是害的！」

紀又把注意力落到寇沅上，抬手朝打過去，「打死你這個害人！」

「娘！」

白娟手拉住婆婆的手，哭著擋在寇沅前，「不要這樣，子濃若是看到您這樣對沅沅，他一定要傷心的！」

說到底都是因為這個人，紀雙手無力的垂下，轉而坐在墓碑前，哭道：「子濃啊，的乖孫子，你怎麼能狠心丟下我們？怎麼能忍心？」

「唔！」

白娟心如刀絞，只有子濃一個兒子，兒子就是的一切，是的命。

寇沅失神站在墓碑前，心尖痛的發冷。眼淚無知覺滾出眼眶，同樣痛不生。

子濃，為什麼不和我見上一面？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說，沒有能夠告訴他！

傍晚，衛茹燒了一大桶熱水，催促兒洗澡，「自從子濃去世，紀神就不太好，你不要怪。」

寇沅上服都了，臉蒼白，「娘，豆丁在哪裏？後巷的狗窩也不見了。」

提起那隻狗，衛茹不嘆了口氣，「子濃去世前幾天豆丁就跑走了，大家原本以為它丟了。可前幾天有人說，往安城的鐵軌邊上發現一隻狗活生生累死了……」

後面的話母親沒有再說，寇沅眨了眨眼，道：「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趁熱洗個澡，當心著涼。」離開前，衛茹叮囑兒。

閣樓門合上，母親腳步聲逐漸遠去。寇沅挑眉向窗外，黑澈眼底佈滿淚水。

為什麼會變這樣？

晚飯寇沅沒吃幾口，寇廣歲衛茹見到兒一臉悲傷，心中更不是滋味。哎，都說世事無常，他們誰也不想這樣的悲劇發生在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上！

不久，白娟來到寇家，點名要見寇沅。

「乾娘。」

寇沅拉起的手，兩人回到閣樓。白娟把帶來的東西掏出來，送到寇沅面前，「這是子濃留下的。」

寇沅喜歡古籍，自然也喜歡詩詞。當年臨摹以後，送給紀子濃。詩中有兩句話，特別喜歡。

無彩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如今再看，卻令痛不生。難道跟子濃的結局，早已註定了嗎？

「子濃病重時，每天都盯著這個發獃。」白娟哽咽著，悲痛的說，「他代我，若是你回來，便把這副字畫拿回去吧。」

寇沅將字帖接過來，垂下的目黯淡無，「乾娘，子濃臨走前……說過什麼？」

回想起兒子離世前的畫面，白娟幾乎崩潰，咬著，道：「他只說，不要告訴沅沅。」

轟——

寇沅全神經頃刻繃。

離開皖城那天，天空依舊飄著小雨。有車來接寇沅，寇家夫妻依依不捨送別兒。

寇沅含淚同父母告別。

後山那片破地前，黑轎車停在路邊。寇沅獨自走到墓地前，雙膝跪在墳前。把踹在懷中的字帖拿出來，焚於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