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寺院的日子甚是枯燥乏味，每日靜心修，過著世外桃源不爭不搶的生活。

臘月初十，天降大雨，雨水沿著屋檐嘩啦啦滴落。

護國寺地山丘，比京城來得嚴寒些，住持怕凍著幾位貴人，便親自送來了炭火。

屋一生火，便暖如春季。

楚知南坐在桌前捧著書本，半日未見翻一頁，腦子裏盤算著如何扳倒張家。

張尚書是只老狐貍，老巨猾，想要扳倒他得費些功夫……倒不妨，可從張岐山下手。

工部尚書張衡飛與禮部尚書羅禮皆為陸黨爪牙，二人皆為六部之首，手中勢力可謂不小。

二人雖同為陸宵效力，卻各有想法，倒是能見針，可先挑撥挑撥張、羅兩家的關係。

要想扳倒陸宵，尚不可急功近利，需得步步為營，循序漸進才可。

張衡飛與羅禮皆是見利眼開之輩，想要離間二人關係，倒也不難。

李家麼，便於柳輕舟了。

京兆府尹沈家，本便是先皇一脈，只需待適當時機，拜訪拜訪便好。

雨聲仍舊嘩啦啦地下個不停，景微端了杯熱茶推門而。

見楚知南做失神模樣，便將茶放在了桌上，聲道，「這段時日又見殿下夜間難寢，奴婢泡了杯參茶，殿下趁熱喝？」

自那日馬車之事後，二景心知錯誤，事也兢兢戰戰了些。

楚知南悠悠回神，將書本翻了一頁，明明都是些認識的字，此刻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乾脆合了起來，輕嗯了一聲。

端著參茶喝了兩口，轉眼又不知想到了甚麼，吩咐道，「倘若這兩日平安郡主送來東西，你儘管接下便是。」

前一世的建熙元年臘月十七，楚苒苒在的湯里下了葯。

那葯發作時的煎熬楚知南歷歷在心，猶如萬蟻噬心。

呵，這一場算計定是楚苒苒早已安排的，如何能無視的好意呢。

且那日送來房之人，是個面容清雋的小倌兒。

那小倌兒最會玩弄人心了。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如何能辜負？總該是要用其盡才是呢。

景微聞言，面不解，卻終究只低低應了一聲是。

喝完參茶，楚知南心無波無瀾，睡意襲來，沉沉睡去。

……

在護國寺待了好些日，慕容承燁著實覺著無趣，剛下完早課，他在寺晃半日，正見景如去齋堂打了熱粥，便抬手招呼了一聲。

「景如姑娘！」

景如見得慕容承燁，福行了禮，「三殿下安好！」

話一落，男子已至跟前，「你家殿下呢？」

景如面帶恭敬，「方丈大師出了關，方才將我家殿下喚去了！」

方丈閉關了好些時日，今日早間才出關的。

慕容承燁聞言，眼眸微閃，勾笑道，「殿下與方丈相呀？」

「先皇后在世時，常帶殿下來上香！」景如挑了些能說的，「自打先皇后病逝之後，殿下還是頭一回護國寺，想來方丈大師應是問殿下罷。」

「哦~」慕容承燁笑得燦爛，「那勞煩景如姑娘同殿下說一聲，便說在下已備好料，只待殿下開餐。」

「開餐？」景如聽得甚是疑，不懂他所指，「殿下用過早膳了。」

「你儘管這般同殿下說便是！」慕容承燁理了理廣袖，「殿下會知曉的。」

話罷，再與景如告辭。

方丈禪院。

楚知南盤坐於團上，形坐得極是端正，隔著一張小茶幾，對面則坐著一位森嚴老者。

老者瞧著已近花甲，但面紅潤，神極佳，尤其那雙眼睛炯炯有神，似能穿萬之事。

楚知南就這般同他僵坐著，誰也未曾言語。

須臾，老者將眸掃至眉宇，淡淡道，「殿下戾氣濃重，可莫要因此遮了眼才是。」

楚知南挑眉，「大師之話，知南聽不甚明白！」

「殿下乃聰慧之人，自能知曉貧僧之意！」他念了聲佛號，「苦海無涯，回頭且是岸，倘若殿下母親在世，定希殿下平安喜樂，一生順遂。」

「我的確不知大師所言之意！」楚知南習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自問未做傷天害理之事，倒怎能大師說出『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一言？我不不搶，只想守我那楚家天下，守那天下黎民百姓，我又何錯之有呢？」

「道不同，視不同，出生不同，責任不同。倘若我生於黎民百姓家，我未背負天下蒼生，怎不樂意當那？千金小姐？佛閉眸，且是不願見眾生之苦，倘若天子皆如佛那般，只守本心，不願見眾生之苦，那且問大師一句，天下之苦誰來度？百姓之苦誰來解？」

說至此時，楚知南冷笑一聲，「百姓將苦難於菩薩，一有難解心愿便求助於菩薩，為考取功名求菩薩，為填飽肚子求菩薩，為生意興隆求菩薩，為長命百歲求菩薩，事事皆求菩薩，那我且問大師一句，菩薩靈驗了嗎？」

「一位了肚子的乞丐祈求菩薩賞口吃的，且問天上會掉餡餅呢？當天下百姓為吃穿而發愁時，且問菩薩可會保起吃穿不愁？」

「不能！菩薩不能！但天子能！天子生來為百姓考量，為眾生而生，為黎民百姓而存在。這天子高座，德需配位，倘若不能，便是昏庸無能之輩，遲早一日，天下定會生靈塗炭，毀滅於世！」

「大師言我戾氣重？我楚家天下被外人覬覦，擾我朝綱，害我親人，我便應該順應自然，親手將手裏的東西高捧送人不？那我的小瀾誰來守護？我楚家三百多年的基業如何守護？我所在乎之人，又誰來守護？」

楚知南是真怒了。

那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真真惹怒了。

是個拎得明白之人，仇歸仇，恨歸恨，卻不會去殃及一個任何無辜之人。

他道戾氣重，前世所經所歷，焉能不重？

且還未開始施行任何事呢。

「阿彌陀佛！」方丈一見緒激，閉眸念了聲佛號，神平淡，「殿下本為赤子，奈何世途。請恕貧僧多言，殿下日後行事且要慎重，否則禍端僅於一念之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殿下一世不易，萬莫墜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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