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大師又將另一罐花窨的茶也品了一遍，搖頭道：“此茶差之甚矣。”

蘇玉畹每次來，與大方大師嘗茶談茶，都最為盡興。只是看大方大師時不時咳嗽幾聲，眉眼間似有疲憊之態，便知不可久留，坐不多久，就起告辭。

大方大師也不多留，送了一些自己炒的新茶，便讓離開了。

蘇玉畹出來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去了寺廟的大雄寶殿和觀音殿燒了幾柱香，又奉供了些香油錢，這才準備打道回府。

“蘇檀越，請留步。”一個和尚起追來，“方丈大師有請。”

蘇玉畹心里打鼓，不過還是跟著和尚去了后堂。

方丈大師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兒，見了蘇玉畹進來，指著對面的團道：“坐。”

蘇玉畹行了一禮，這才坐下，靜靜地看著對方的方丈大師，等著他說話。

“你家那幾個炒茶工……”方丈大師開口了。

蘇玉畹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是為著這事。

春天時讓幾個為人本份的炒茶工用銀鍋子炒制了雨前茶，因擔心用這種法炒制太多松蘿茶兌了休寧的茶商們，引來眾怒，沖擊了市場，為蘇家大房引來禍事，便馬上收了手，并將他們送到了這松蘿寺來，避免別人對他們的謀害與引。雖說有大方大師的面子在，又給了一筆厚的膳食住宿費，按理說不會讓方丈大師不滿才對，但如果這些炒茶工惹了什麼事，方丈大師是一定不會讓他們在此再住下去的。

見方丈大師說了那幾個字，便沒有再說下去，似乎在斟酌著措辭，越發張，忍不住問道：“是不是他們惹了什麼事？”

方丈大師一擺手：“倒沒惹事，不過……”他抬起眼來，看向蘇玉畹，“貴家一個姓袁的姨太太時不時來小寺上香，有一次你家那個張大河的炒茶工在后山幫大方大師制茶，不知怎麼的被貴家姨太太上了，還好奇地問了張大河幾句話。當時張大河雖然搪塞過去了，但老納聽眾僧來報，這段時間有不行跡可疑的人在后山轉悠。”

蘇玉畹的表立刻嚴肅起來。

昨日還覺得袁姨娘有些不對勁，今天方丈大師這麼一說，可就都對上了。

方丈大師繼續道：“本來你那幾個炒茶工住在山上并沒什麼，他們都是老實本份的人，不會惹事。可現在這麼一來，我就擔心要是有人趁著我們不注意把他們擄走了。這些人雖然本份，但誰能抗得住嚴刑拷打？到時候你那炒茶方子怕是要保不住。要不是蘇檀越你正好上山，老納都想著派人去給你的個信兒。”

“多謝大師對我家的關照。”蘇玉畹恭敬地做了個揖首。

本來麼，食宿費，方丈大師讓人為那些炒茶工提供食宿，雙方的易就兩清了。至于那些炒茶工安不安全，遇上什麼事，都不在方丈大師的責任范圍之。如今能及時發現問題，肯定是方丈特意叮囑了那些和尚們關照家這幾個炒茶工。這謝，是真心實意。

方丈大師微微頷首，并沒有再說話。

蘇玉畹想了想，道：“本來我想著，到了明年炒明前茶的時候才用得上這幾位師傅，便讓他們好好住在山上。不過如今出了這事，我過幾日會讓人來把他們接走。”

“安全麼？如果不安全，也可以讓他們繼續住著。那些人即便有什麼想法，也不敢太過沖撞我們寺廟。”方丈大師道。

蘇玉畹心里著實激，搖搖頭道：“我在府城也有了點倚仗，再不像以前那般任人宰割。”

“那就好。”方丈大師見蘇玉畹有了主意，便不再多留，端了桌上的茶飲了一口，蘇玉畹便起告辭。

出了后堂，蘇玉畹找了待客僧，再供奉五十兩香油錢，方才下山。

雖然知道方丈大師這麼關照，并不是為了這點銀錢，而是看在了大方大師的面上。但能表達激的，也唯有用這種俗了。

下了山，就吩咐隨伺的阿九：“我等會還要去了一趟茶園，你先回城，請城里的李郎中到山上給大方大師瞧瞧病。”說著立春遞了十兩銀子給他，又叮囑道，“讓郎中仔細給大師瞧著，不是這次風寒，看看平時還要注意哪些。如果子有虧，便是花多些錢也要給他補一補。銀錢不夠，你再來跟我要。”

十兩銀子的購買力還是大的，休寧城里的一二進宅子也不過五、六十兩而已。給阿九這麼多錢，也是擔心大方大師的子，怕郎中不敢開貴重的藥材給他治病補子。

阿九拿了銀子，不敢多耽擱，趕騎馬下山去請郎中。

黃耀祖一直做著嘉葉茶園的管事，蘇玉畹從府城回來的消息，他昨日就知道了，一直等著蘇玉畹過來。這不，蘇玉畹的馬車剛在茶園門口停下，他就迎了出來：“姑娘，一路辛苦。”

蘇玉畹笑著朝他點點頭，一面往里走，一面打量著茶樹的況，見一切都好，既沒有生蟲發病，茶樹下一眼就能瞧見除了草施了，滿意地點點頭，問黃管事道：“茶園可好？手下的人有什麼問題麼？”

“都好，沒什麼問題。就是今年秋天天有點旱，這陣子都挑水上去澆園子……”黃管事雖說沒有什麼問題，可還是在陪著山上山下地察看的時候，絮絮叨叨地把茶園各的況跟蘇玉畹稟報了，茶園里的各人員況也說了一遍。

蘇玉畹打理茶園茶莊十分心細，要是問況的時候，管事們一句“一切都好”就沒話了，第一次是這樣還好，姑娘還給個機會；要是第二次還是這麼回答，那只等著被撤了管事一職，回家吃自己的吧。

所以接手家里的產業這大半年來，各的管事都養了對自己手下的這一畝三分地時刻掌握況的好習慣，什麼時候姑娘問起，都有話說，都能事無巨細地把事匯報一遍。

聽了黃管事的話，蘇玉畹點點頭，忽然問道：“我們家的袁姨娘，這些日子來可有來過茶園？”

黃管事一愣，旋即搖了搖頭：“沒有。”心里卻有些好奇，姑娘為何問這樣的話。

要知道，姨娘這種人，都是老爺們納來解悶或傳宗接代的，既不需們管事，也不用們做活，再加上能當上姨娘的都有些姿，沒有哪家的姨娘不是關在宅子里的。主母們絕不會讓們出來四閑逛的，以免給家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如今蘇家大房況特殊，老爺去世，主母和爺、姑娘去了府城，只有五姑娘和的生母袁姨娘還留在老宅。但有眼前這位姑管著家，黃管事還是不覺得那位袁姨娘有膽兒跑出來溜達。

可蘇玉畹問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說這件事，又把話題扯回到茶園里來。

此時他們已從山上下來，回到蘇玉畹慣常歇息的地方，而立春和夏至早已親自手，做了可口的飯菜。黃管事便識趣地告退出來。

主仆五人在茶園里吃過飯，這才下山回了家。

回到家洗了臉換了服之后，蘇玉畹便去蘇玉若的院子看。

“大姐姐。”蘇玉若今年已有十一歲，看起來卻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長得瘦瘦小小，掌大的小臉上，眼睛就顯得尤其大。

因為生病，被袁姨娘看得很，等閑不讓出屋子，平日里見的人就。往時殷氏和蘇玉畹們還在家時，時不時地就去會看，跟聊聊天解解悶。可蘇玉畹們這一走，來來去去就只剩了姨娘和眼前的幾個丫鬟，實在悶得狠了。這一回見了蘇玉畹來，欣喜怎麼也遮不住，拉著蘇玉畹的袖子就不肯放，就好像一放手蘇玉畹就會不見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