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世昌一一記清楚。

早年喪父，再加上這大半年來的各歷練和蘇玉畹的教導，他跟蘇長清在世時那個只知道念書淘氣的孩子已是判若兩人。把事給他，蘇玉畹很放心。

第二日，蘇玉畹就在家里守著不出門，并吩咐家里下人看穩了魏氏，不讓在離開前作妖，尤其是屋里的擺設，可得仔細瞅著，別讓魏氏當自己家的東西收進包袱里搬到那邊去。

好在魏氏也不知是得了蘇老太太的叮嚀，還是被蘇玉畹嚇得不敢作對，或是有求于陳家不愿因小失大，老老實實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去了那邊宅子。

為著不讓蘇老太太和魏氏整天來招惹殷氏，蘇玉畹給他們賃的宅子跟蘇府隔了半個城，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坐馬車走街串巷得半個多時辰。

因為蘇老太太的關系，殷氏和蘇玉畹也跟著一塊兒去了那邊。眼看著蘇老太太住進了比蘇府還要寬敞的宅子的主屋，而且屋子里的家俱都齊全，殷氏心里的愧疚與不安終于消散不見了。

陪著蘇老太太和魏氏把宅子逛了一圈，又在這邊吃了一頓進伙飯，蘇玉畹便跟殷氏回了家。

立春今日沒跟蘇玉畹出門，而是留在了家里跟許媽媽一起準備禮。待蘇玉畹一回來，便把禮單子拿過來給蘇玉畹過目。

張清媛知書達禮，子和，也沒因自己是京城里來的世家小姐就倨傲看不起人，蘇玉畹對還是有好的。如果可以，倒是想送一些張清緩喜歡的小東西。但思來想去也沒想到送什麼好，只得把自己平素繡的幾張帕子拿出來，再加上兩斤茶葉，以及徽州的土特產便罷了——跟張清媛不過是相識，既不是親戚也不是好閨，禮送得太重了反倒惹人閑話，這樣不輕不重的正好。

待蘇玉畹首肯過禮，立春又把一個長方形的木匣子搬出來，里頭裝著兩個比掌略大些的白瓷罐子。拿出一個來打開蓋子，遞給蘇玉畹：“這是馬掌柜打發人送來的。”

蘇玉畹好奇，接過來一瞧，卻原來是茶葉，只撲鼻而來的不是茶葉的清香，卻是濃郁的桂花香氣，顯然是新制出來的桂花茶。

如今已是初秋，雖說桂花還未四大開，卻也有那早開的桂花可以利用。那日吩咐馬掌柜讓莊志制桂花茶，還讓他多試一下其他茶類，眼前這些，想來就是品了。

把另一個罐子打開，里面裝的除了茶葉，竟然還夾雜著干花。如今是秋天，除了桂花，可不就只有花了？只是這花茶沒有香氣，不如桂花茶打開剎那的那種驚艷。

蘇玉畹讓小丫鬟燒了水來，自己親手將桂花茶和花茶泡了一遍，一一品嘗它們的滋味。這桂花茶的味道竟然比那日在茶莊里喝的茉莉花茶還要讓人驚艷，有十分濃郁的芬芳，口就是滿滿馨香，與淡淡的清茶相比，別有一番滋味。只是……

看了看葉底。

沸水里慢慢舒展開來的，是一旗一槍的芽葉。這是蘇家春天里制的那一拔茶葉，用的是最最好的原料。這茶平日里喝著，那清香醇厚回甘的滋味十分明顯，直接就在舌尖上彌漫開來。

然而此時桂花那濃郁的香氣，卻完全把這茶原先的好滋味給遮蓋過去了。

“你把那日莊志送來的茶拿來。”蘇玉畹吩咐道。

立春轉進了里間，拿出了一個小罐子來。這是那日莊志跟馬掌柜去茶莊時帶過去的茶，當時蘇玉畹立春包了一半帶了回來，其余的則留在了馬掌柜。

現在不是春天，沒有新鮮的茉莉花，想要讓莊志再制一些茉莉花茶都不行。

蘇玉畹照樣沏了一杯，待茶味滲出，慢慢喝了一口。

口是茉莉花的香味，雖然沒有桂花茶的香味那般濃郁，但另有一種馥郁的味道，兩種茶的香味相比，各有千秋，不相上下，只看各人的喜好罷了。

香味過后，舌這才泛上茶葉的味道來，茶葉的味道比較厚重，還帶著淡淡一苦味兒。

這是制茶的原料太老，還用的蒸青的方法制茶的緣故。

干茶所用的原料越，味道越淡；原料越老，味道越重。

偏茉莉花和桂花的香氣太濃，如果茶葉的味道太淡，就不大顯得出茶味的滋味來。

就如眼前的這兩種茶，馬掌柜用的是最好的茶葉所制，然而與莊志所用的最差的茶葉相比，雖然口上有差別，但似乎那差別并不原沒窨花時那麼明顯。

蘇玉畹讓立春拿出文房四寶，將剛才品味的心得寫下。這才又親手將花茶泡上。

花茶一口，就搖了搖頭。

如果沒有前面的茉莉花茶和桂花茶做對比，這花茶帶著些許淡淡的花香氣，還是別有滋味的。但珠玉在前，它的這點好就完全不顯眼了。蘇玉畹把自己代顧客的份中去，覺得如果這三種茶擺在眼前，顧客必然會選擇前兩者而棄后者。

放下茶盞，提筆將自己的建議寫在紙上，連同前面所寫的一起封好，給谷雨：“送去給馬掌柜。”

以前大方大師每制新茶，都會小彌撒送下山來給蘇玉畹品嘗；蘇玉畹品嘗之后，便會寫下自己的品嘗心得和制茶建議，讓吳正浩送上山去。這些新茶和品嘗心得都是極寶貴的財富，每次蘇玉畹都不假人手，只讓自己的四個丫鬟和吳正浩過手。

這些規矩，谷雨都是懂的。

故而沒有人遞出去，而是直接去下人房尋了爹，吩咐他把信給馬掌柜送去。

因著這事，蘇玉畹心里開始掂記起大方大師來。這段時間忙忙叨叨的，很久沒有見著大方大師了。換作旁人倒也罷了，但大方大師已是八十多歲的高齡，雖然還算健朗，但年紀擺在那里，竟是見一面一面的節奏。一段時日沒見，便蘇玉畹掂記得。雖然這段時間收購茶園必定十分忙碌，完全沒有空閑的時候，但這個心念一起，蘇玉畹決定還是個一兩日的時間回去一趟。

“你幫著準備一些東西，過幾日個空，咱們回休寧去看一看大方大師。”吩咐立春。

立春應聲去了。

蘇玉畹又吩咐夏至：“把這茉莉花茶分出一半來，再分出一半桂花茶，用小瓷罐裝了，我要帶給大方大師。”

夏至也忙碌起來。

蘇玉畹坐在原沒有彈，皺著眉想了一回，提筆把自己能想得起來的香味濃郁的花一一寫上；寫完之后又托腮思索了好一會兒，提筆寫了幾個字。

……

第二日是蘇玉畹去邢家給張清媛踐行的日子。吃過早飯便去了邢家。

這一回倒是來得早，到得那時林雨薇還未到。邢予妍和張清媛將迎進了花廳，蘇玉畹便拿出了禮，對張清媛道：“我們家不比你們富貴，也沒得什麼東西送你，只聊表心意罷了。唯有一點土產，還不要見笑。”

張清媛見立春擺出來的禮里有幾方帕子，當即就拿起來看了。

蘇長清看重長，曾也給請過一個才學不錯的秀才來教。蘇玉畹生又極聰慧，書畫都學得不錯。如今雖每日里忙忙碌碌，晚上擔心眼睛不好，又不敢太過用眼，繡東西的時間并不長，但因著有繪畫的功底在，用繡線在手帕上用水墨畫的筆法，疏朗地繡上幾畫，或是蘭花，或是清竹，再繡上幾句詩，倒是更顯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