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放在茶盞，笑著點了點頭：“元嘉做事確有長進，比以前好了不。”

這下陳明生終于找到可聊的話題了，把沈元嘉小時候的糗事拿出來，好一陣說。安瀾也出了十分興趣的樣子。一時間，一老一聊得甚是歡暢。

但沈元嘉也就是十一歲之前在徽州府生活，十一歲之后就被沈家大伯接去了京城。沈大伯接他過去也是有用意的，這時候沈家的生意已是做得很大，也跟永安候府搭上了線。他之所以想盡辦法跟永安候府搭上線，就是知道永安候家的世子爺是大皇子伴讀。如果能得了這位世子爺的眼，待往后大皇子做了太子甚至登基做了皇帝，沈家豈不就有希能為皇商了麼？

這時候接沈元嘉上京，就是沈家大伯覺得同齡人才能跟永安候世子加深，這是投資。偏他自己的兒子都不合適，他嫡出的大兒子已有二十二歲了，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有四歲了，跟當時還只有十二歲的安瀾不是同一年齡段的人；嫡出的小兒子才六歲，豁著牙的熊孩子一枚，除了吃啥也不懂；倒是三兒子十四歲，跟安瀾年紀相仿，偏又是個庶出。為著家族利益作想，他也顧不得這水是不是流到弟弟家了，直接把打小就聰明機敏、卻又宅心仁厚的沈元嘉接去了京城。而沈元嘉在京中一呆就是五、六年，直到去年才回徽州來探親，卻又常去京城。

所以，陳明生對于沈元嘉的了解，就止于十一歲。偏他又是個男人，衙里事又多，很把注意力放在孩子上，對沈元嘉的脾氣喜好真算不得知道多。而安瀾跟沈元嘉接，卻正是那段陳明生不了解的空白期。故而這個話題沒聊多久，就聊不下去了。

饒是夏日天黑得晚，陳明生下衙回來折騰了這麼久，也到了掌燈時分，天已經不早了。許多普通人家為了省油錢，都已睡下了。再這麼坐下去，陳明生也覺得不妥。他要站起來告辭，可想想自己這一趟的來意，心里又生出許多不甘來——要是就這麼回去，這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求親一事永遠謎，他再沒機會攀上永安候府這棵大樹了。

沈元嘉他是指不上的。不說安瀾去蘇府求親，有沒有告訴沈元嘉；即便告訴了，安瀾不讓他說，他是一定會不往外說的。

陳明生作為一個沒什麼背景的人，能爬到今天的地位，靠的不是明能干，還有一子狠辣勁兒。他能直接到安瀾這里來，就是早已權衡了利弊的：如果安瀾真求親于蘇玉畹，陳家就能從這件事上得到大好；反之，如果這件事是假的，是殷氏撒了謊，最多不過是安瀾惱怒一陣，不說他有沒有能力影響自己在場上的地位，即便有，有沈元嘉這個中間人在，陳明生不信安瀾就一點面子不給，是要置他于死地。到頭來，可能也就是他去賠一賠罪，不會有什麼實質上的損失。這件事，利大于弊。

剛才沒敢提起這話題，是安瀾上那子天生的貴氣把陳明生震懾到了。這會兒臨到離開，賭徒的心理便占了上風，他決定把話提出來，問個明白。

當話題又陷沉默時，他一咬牙，便問道：“聽說春天的時候，公子與我那外孫去休寧游玩，跟我外甥孫蘇玉畹也有過幾面之緣？”

一直沒什麼表的安瀾聽到陳明生終于扯到這個話題上，角不由泛起淡淡的笑意來，這笑意里，帶著一抹微不可見的嘲諷。

他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正是。”

陳明生盯著安瀾，卻挫敗地發現他在安瀾臉上看不出毫的端倪。

他只得又道：“我聽我那外甥媳婦說，公子早上與馬掌柜去了蘇府一趟，還跟畹丫頭說，求娶于？”

這一回安瀾抬起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深深看了陳明生一眼。然后十分干脆地點了點頭：“正是。”

陳明生心中涌出一狂喜。不過他城府極深，抑制住了心里的激，繼續道：“我聽說之后過去蘇府勸了我外甥孫，已改了主意，說公子有意于，十分榮幸，愿意對公子許以終。”

安瀾聽了這話，并沒有出高興的神，而是詫異地對著陳明生挑了挑眉：“哦？是嗎？”角似笑非笑，一雙眸子似乎能看人心。

陳明生被他看得頗不自在，將子挪了挪，問道：“不知公子何時派人上門來提親？”

安瀾的手有節奏地在桌上點了幾下，然后淡淡道：“這事以后再說吧。”

陳明生的心頓時涼了一大截。

安瀾這話的言外之意，是不愿意再娶蘇玉畹，拿話搪塞自己嗎？

果然，蘇玉畹那蠢貨，還是激怒了這位世子爺。

陳明生蠕了一下，想要說如果安瀾對蘇玉畹不滿，他會去教訓一通。可轉念一想，要是安瀾對蘇玉畹余未了，自己這樣說，不是要將安瀾對蘇玉畹的那份不滿，引火燒到自己上來嗎？這男之間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呢？沒準轉眼兩人又好上了，到時候說了那話的自己，不是要被蘇玉畹惱恨上？

那丫頭，脾氣可不小。

幾個念頭在他腦子里轉了一下，末了他拱拱手道：“公子有什麼用得著在下的地方，盡管說。雖說畹丫頭不是我親孫，但我說幾句話，還是聽得進去的。”

安瀾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見安瀾一副什麼都不愿意說的樣子，陳明生只得又扯了兩句閑話，就告辭離開了。

回到家，陳老太太還沒歇著，正在正院等著他。見他回來，連忙迎上來，問道：“忙了一晚上，你還沒吃飯吧？我人備了些燕窩粥，你好歹吃一點。”

不提還罷了，這一提，陳明生這才覺自己腸轆轆——下午一下衙就聽陳老太太說起蘇玉畹的事，就開始不停地忙活，到這時還粒米未進。

“嗯，擺飯吧。”他道。

陳老太太趕下人擺了飯上來。桌上都是陳明生吃的菜，當然，也不了特地人熬的燕窩粥。

陳明生先將粥喝了幾口，這才慢慢吃菜。

陳老太太也有耐心，只口不提蘇玉畹的事，坐在一旁布菜。

陳明生對老妻的表現十分滿意，吃飽喝足，又在丫鬟端上來的熱水里凈了手臉，然后揮手下人都退下，把他跟安瀾的對話給陳老太太復述了一番。

陳老太太皺眉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惱了畹姐兒？或是淡了心思？”

“是吧？你也覺得他是這麼個意思吧？”陳明生之所以不嫌麻煩的復述對話，就是想印證一下自己的想法。見老妻跟自己的看法一樣，便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堅定之后，他便嘆氣，隨即又十分氣惱：“那丫頭，要是我的親孫，我定然要罰去跪祠堂。哼，這麼好的機會，卻被白白放過了。”

陳老太太的卻比陳明生復雜得多。

想了想，問道：“往后怎麼辦？這事就這麼算了？”

“怎麼可以算了？”陳明生生氣地站了起來，“我去找畹丫頭，主去給公子賠不是，說自己改變主意了。”

陳老太太無語地看著他：“馬上就宵了，你還能去哪兒？明兒個再去吧。這事急也急不來。”ωＷＷ.166xs.cc

陳明生這才想起此時時辰已不早了。

他坐了下來，想了想，讓丫鬟去把他的長隨來，吩咐道：“明兒一早，你去衙門幫我告個假，就說我半個時辰后再去上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