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趙二太太這麼一耽擱,蘇玉畹再上山時間就晚了,便也不急,在家里又住了一夜。到得回家的第三天,這才乘馬車上了山。
此時已是暮春時節,春茶又采摘炒制一批了。但這一次,蘇玉畹并沒有用大方大師教的炒茶方,而是由山上原來的炒茶工們帶著學徒,用老方法炒制。
也是看準時機,在大家還不知道的況下,大量地炒制雨前茶,好獲取厚的利潤,從而到外面買茶園、茶山,搶占先機。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目標太大,隨便收買個茶園的勞工,或是派高手來打探消息,要不就是擄幾個知道的炒茶工,可都不是能防犯得了的。
所以,寧愿不賺這點錢。
趕車的是吳正浩。馬車到了茶園門口,他毫未停,直接駛向了后院。守門的人也認得他,又驚又喜,知道是自家大姑娘回來了,不沒有阻攔,還連連對馬車作揖行禮。
“張伯,子可還好?”蘇玉畹掀開車簾,笑著向護門人問道。
“好好,托姑娘的福,勞姑娘掂記。”張伯笑呵呵地回道,目送著馬車往里去.
馬車在院停下來時,黃管事和茶園里的幾個小頭目早已在那里等著了。
蘇玉畹下車跟他們寒喧幾句,便道:“大家該忙什麼忙什麼吧,黃管事進來即可。”說著,進了會客廳。
黃管事跟著進去,稟報了這段時間茶園的況。大致的形,蘇玉畹都聽蘇世盛說了一遍,這會兒挑些細節問了,見都沒有什麼問題,遂放下心來,笑道:“你辛苦了。我從府城給你帶了點面料,不值什麼,你拿回去給太太、孩子做服穿。”
這還是從父親上學來的籠絡屬下的手段。那便是:無論去哪里,都會帶些禮回來送人,或是吃的,或是穿的,也花不了幾個錢,卻能讓這些屬下,覺得你大老遠的還掂記著他。
黃管家顯是沒想到蘇玉畹給他帶了禮,先了愣了一愣,這才抖著,對蘇玉畹道:“多謝姑娘。們都有服穿,姑娘還是把面料留著賞人吧。”
蘇玉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黃管事是蘇家老人,蘇長清以往帶東西給他,他只會激地道一聲謝,并不太過推辭。現在卻像是真心不要東西似的,說得格外鄭重和認真。
“怎麼?以前我爹送東西給你,你可是給他面子,直接收下的。到了我這里,你就不要了?難道是嫌我帶的東西不好,不愿意要?”開玩笑似的道。
“不是不是。”黃管事連連擺手,“姑娘小小年紀,去那麼遠的地方,還得應付陌生的親戚,還能在心里掂記著我們這些老東西,小人唯有激涕零。只是……”他說到這里,似乎不知該不該說,糾結了好一會兒,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滿臉愧地對蘇玉畹道,“姑娘,我對不住您。本來老爺去世,我心里下決心要跟隨姑娘,直到老到不了為止的。卻不想天不遂人愿,偏我生了那麼個混帳兒子……”
一時之間,他老淚漣漣。
“黃管事,快快請起,有話起來再說。”蘇玉畹示意立春去把黃管家扶起來。
黃管事卻是不起,推開立春的手,流著淚對蘇玉畹道:“我那兒子,老爺對他恩重如山,還送他去念了幾年書,想把他培養為賬房或管事。誰想到他這混賬東西,竟然好賭。老爺去世前他就輸了上百兩銀子,被人追到家里來,我用這幾十年的積蓄替他還了賬,又打斷了他一條,把他關在家里。誰知道……”
他抹了一把眼淚,繼續道:“誰知道他狗……”他本想說“狗改不了吃屎”,可想想在蘇玉畹這小姑娘面前,說話不能這麼鄙,便換了個詞,“他歹不改,傷好了之后又跑去賭,欠下了三十兩外債。那些債主上來,著我們還錢,不還就我給他們做應,姑娘的炒茶方。有那麼個混賬兒子在,我即便想好好輔佐姑娘都不能了。還請姑娘允許我辭去管事一職,到田莊上做一個種田老農。”
黃管家家里的況,蘇長清還在世時,就一清二楚。畢竟黃管事是茶園的管事,管著蘇家大房的最重要的產業。跟著蘇長清學習管理家業,不可能連父親屬下的況都不知道。
黃管事也是個命運不濟的。他原先也是良民,父親在他小時候干活時砸斷了,全家只靠母親做雜活過日子。看著母親大冬天的還在冷水里給人洗服,賺的銀錢還不夠一家人活命,更不用說給父親看病了,他一咬牙,跑到市集了草標自賣自。其他人看他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并不愿意買他,蘇長清當時也才五歲,跟著蘇老太爺到市集買下人,見他可憐,便央求蘇老太爺把他買了。蘇老太爺見他機靈,便讓他在蘇長清邊做了小廝,跟隨在蘇長清邊念書識字。
后來蘇長清漸大,蘇老太爺要把他培養長子的得力助手,便把黃管事提到茶園里給當時的管事打雜。黃管事當時也十九歲了,正準備親,卻不想他的父親卻在那時去世了,他便把婚期推遲,守孝三年;三年期滿,正把婚事提上日程,未婚妻卻又得急病死了,他只得繼續守妻孝一年。直到蘇長清親那年,二十二歲的黃管事才娶了殷氏帶過來的一個陪嫁丫鬟。所以黃管事雖然比蘇長清大四歲,兒子卻是跟蘇玉畹一個年紀。
兒子有出息,黃老太太早已不做事了,丈夫死后就被兒子接到蘇府里來,住在了下人房里。見兒子二十四歲才得了兒子,自然心肝寶貝的疼著。黃管事的妻子又是殷氏邊當用的,整天忙里忙外;黃管事更不用說,他們一家是因蘇長清的善心而活,又得蘇老太爺看重栽培,在茶園里學習著如何做管事,自然鞠躬盡粹,死而后已,忙得甚沾家。兒子就全托給老太太照看。卻不想黃管事的妻子生第二胎時,難產而亡,母子二人都沒活下來。此時有人說黃管事克妻,黃管事也無心再娶,便只跟老母、子過日子。
他常在茶園里做事,甚在家。幸得母親健康,又不是蘇家下人,無需每日去府里干活,一心在家帶孩子,他也甚是放心。誰想到了兒子十歲那年,他想讓兒子到府里做些雜活,畢竟兒子是家生子,不能白吃飯,這時候才發現兒子被母親養歪了,整日好吃懶做,狗不務正業。他要管教兒子,老太太就死命護著。偏此時蘇老太爺過世,蘇長清分家,任命他做茶園管事,事驟多,他也沒時間和力去跟母親較勁,管束兒子。因著他兒子那德,府里也沒哪一愿意要他做事,他兒子就這麼混了幾年。沒想到,現如今竟然闖出這樣的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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