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安瀾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泛起了漣漪,出些許惆悵的表來。不過這表一閃而逝,他的面孔又恢復了平靜。
他角一勾,出一抹嘲諷:“不甘心又如何?”
沈元嘉不由心里有些悔意,后悔自己不該提起這個話題。
安瀾的況跟他不同。他父母健在,家中對他雖管教得比較嚴,但好歹還有親在,肯關心他,爭權奪利的手段較為和,不傷及命。可安瀾家中有個一心想要爭奪候府世子之位的繼母和弟弟,得他打小為了生存,委為皇子伴讀,加到皇權爭奪的泥淖中去,生死不由己;饒是如此,他的繼母不定什麼時候就為他訂一門含有陷阱的親事,讓他惹上一麻煩。
沈元嘉本想說兩句至歉的話,可看到安瀾的視線早已回到了書本子上,似乎本不在意他剛才所說的話,沈元嘉笑著搖了搖頭,轉過頭去對馬彪道:“這陣子你也累了,回家好好歇一陣子吧。休寧那邊,不用再去了。”
他馬彪打聽蘇玉畹的事,倒不是對起了什麼心思,而是看一個小姑娘被人算計,苦苦支撐,偏的表兄陳卓朗又是個毫不頂事的,心生憐憫,這才派了馬彪跟著,有什麼需要手的地方也好幫一把。當然,因著蘇玉畹在茶園的那一次表現,也讓他好奇,會以什麼樣的手段來面對自己親叔叔的迫。如今蘇玉畹以厲害的手段,打了個漂亮的翻仗,不用再幫忙,沈元嘉自然也不好再派人盯著了,否則倒像是他起了什麼心思似的,平白安瀾看了笑話。
馬彪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沈元嘉看向安瀾:“咱們去茶莊?”
沈家是大皇子麾下的皇商,主做綢、陶瓷生意。近年來松蘿茶名聲雀起,他們便開始做起了茶生意。此前去休寧縣,便是去查看松蘿山況的,想要在那里購買一些茶園。然而種茶利潤厚,有茶園的人家都不愿意出售,兩人乘興而去,敗興而回。
不過雖說如此,沈家也開設了兩個茶莊,專做販茶的買賣。安瀾此來,便是奉了大皇子之令,來促使沈家把生意做大的。
安瀾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似的,手里拿著書本,正皺眉思索著什麼。
沈元嘉只得提高了聲音:“兄?”
安瀾這才回過神來,卻沒看向沈元嘉,而是吩咐自己的隨從:“劉全,你到蘇家茶莊去,問問有沒有新法制的茶葉。如有,買一些回來。”
“是。”劉全領命而去。
沈元嘉聽得這話,心里一,問道:“兄,你是想跟蘇家做一筆大買賣?”
安瀾搖搖頭:“蘇家人力有限,炒出來的茶沒多。分了三批競價售賣,再留一些自家茶莊、茶館所用,剩下的沒多。咱們即便出得起銀子去買,他們也沒茶可賣。”
“那你這是……”沈元嘉疑道。
安瀾清冷的眼眸向他:“你說,松蘿茶就一定得在用松蘿山的茶葉才能制嗎?換徽州這邊的茶葉行不行?”
沈元嘉一怔,隨即眼眸一亮:“行不行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見安瀾贊許地點頭,他立刻吩咐道:“墨竹,你傳令下去,急速到休寧找一個松蘿茶炒茶師傅,送到茶園去。”
墨竹應聲出去。
沈元嘉興地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個圈,這才道:“要是能行的話,咱們這茶生意大有可為啊。到時候在這邊買上一大片茶園,再想辦法把蘇姑娘手里的炒茶方也買到手,大明的茶生意,就沒有別人什麼事了。”
安瀾靜靜坐在那里,凝神思索著這種可能,沒有說話。
徽州府城東是權貴人家所住的區域,上檔次的茶莊一般都開在城東的繁華地段,蘇家大房的茶莊也不例外。也就是說,葉嘉茶莊離沈府并不遠,原以為劉全很快就會買茶回來,卻不想他足足去了一個時辰,才把茶葉買回來了。
一回來他就稟道:“前段時間休寧蘇家新制之茶競價出售的消息已傳開了,得到消息的茶商紛紛到葉嘉茶莊去購買新茶,小人去買茶的時候,茶莊里已圍了十幾個茶商。不過葉嘉園的掌柜說了,他家姑娘吩咐過,每個茶商只能賣兩斤茶,限量供應,供完即止。幸得小人去的及時,排在了前面。小人離開時后面又排了十來個人了,估計到明日,那種新制的茶就沒得賣了。”
沈元嘉與安瀾對視一眼,將手中的折扇拍了一拍,嘆道:“這位蘇姑娘,果真是厲害。”
安瀾點點頭。
無論是前面的競價銷售,還是現在的限量供應,蘇玉畹都是在賺口碑。一旦葉嘉園的口碑出來了,往后他們茶園所出產的茶,銷量再也不用愁了。
如果說,前面聽到馬彪的描述,還覺得蘇玉畹只是宅斗手段高明,可這一會兒,兩人都到了蘇玉畹生意頭腦的不一般。m.166xs.cc
放棄眼前利益,布局一盤大棋,便是許多年的男生意人都做不到,可蘇玉畹卻正在做,而且能夠想見將會獲得巨大收益。這份眼,這份襟,注定此非池中之,往后只要不是所托非人,必將是個人。誰要是把真當一個十五、六歲的閨閣子,誰就會吃大虧。蘇長亭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如果說,以前沈元嘉對蘇玉畹還沒什麼別的心思,只是可憐,想用舉手之勞,給一點幫助;那麼這一刻他真心了。
他是沈家的長房長孫,肩負著家族的重。要不是家里給他訂好的未婚妻一年前重病故,年已十七的他,早已娶妻生子。現如今家中又在給他妻室。他原先是沒什麼想法,覺得只要母親覺得好,想來也不會差到哪里去,到時候湊合著過日子,跟父親母親一樣,相敬如賓,也沒有什麼不好。
當然,生意上的事,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妻子來跟他共同承擔。
可這一刻,想想如果能把蘇玉畹娶回家,跟一起肩并肩斗,相互扶持,跟他一起一同撐起一片天地,他就打心眼里。
想到馬彪跟他說的蘇家目前一家有百家求的局面,再想想母親明日準備去京城,打算為他說一位京中貴為妻,他就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對安瀾道:“兄,我去我母親那兒一趟,午飯時我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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