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雪似乎陷了某種難以言述的回憶中。

那個時候還不是如今的昭雪姑娘，部門裏人人見到，都要尊稱一句doctor顧。

有一次協助重案組的同事們破了一件大案，法醫、法證熬了一個星期的通宵，才把所有的證化驗完畢，隨後得到了兩天休假的機會。

休假的第一天，去市中心的大型商場購，卻十分不巧地到幾個劫匪在商場搶劫傷人，甚至還挾持了一個三歲的小孩當人質。

為公職人員，為了配合同事救人，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撲在了小孩的上，擋住了劫匪的子彈。

那一刻，隻聽見耳邊響起激烈的打鬥聲，在失去知覺前，親眼看到小孩獲救。

然而再次睜眼，自己卻變了三歲的小孩，也就是宸國的顧昭雪。

顧家一門醫香傳世，祖祖輩輩都是赫赫有名的醫者，從顧長風的曾祖父輩起，就在宸國的太醫署當值，太醫署丞的職位如同世襲罔替一樣，在顧家的子孫間代代相傳。

十五年前，正好是顧長風擔任太醫署丞的第十二個年頭。

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顧昭雪的父母被逮捕獄，無辜枉死，許多朝中大臣、後宮妃嬪也未能幸免。

對於如今的顧昭雪來說，三歲以前的事在的腦海裏，完全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十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所有的因果緣由，都是由祖父顧長風講給聽的。

***

十五年前，邊境戰事激烈，定遠侯陸祁玉奉皇命支援，與此同時，皇上還派大皇子和二皇子為左右監軍，隨軍曆練。

那一戰，戰神陸祁玉不墮其往日威名，果真大獲全勝，但兩位皇子卻死於邊境的一場山崩之中，當場斃命。

最初，所有人都以為那是意外。

就連陸祁玉，甚至也上書自責，說是有負皇上囑托，沒能保護好兩位皇子。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京城裏逐漸傳出了一些流言蜚語——說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死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為，是奪嫡之爭的必然結果。

當時，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確是儲君之位的熱門人選，最年長，也最優秀，更是皇上最看重的兩個兒子。

帝王的心思素來猜疑重重，流言蜚語的力量又格外可怕，於是皇帝信了這種說辭。

兩個皇子的死非比尋常，皇帝命大理寺卿柳賁徹查此事，不管朝堂後宮，隻要持王命旗牌皆可問話，那些有嫌疑的人，統統抓大理寺監牢候審。

這件案子在短短時間，便席卷了整個宸國的朝堂，人人自危。

可有些事，本來就是風險和機遇並存的，這件事對大多數來說是災難，但對部分投機者來說，卻是大好的機會。

於是藏在暗中的手，開始縱起來了——

定遠侯陸祁玉被抓，理由是他明知山上不安全，卻放縱兩位皇子前行紮營，明顯心懷不軌。

隨行的軍醫顧瑾辰、雲雅夫妻被抓，理由是顧家人醫高超，明明有能力救兩位皇子命，卻不盡力而為，讓兩位皇子無辜枉死。

後宮的趙人被抓，理由是乃三皇子的生母，雖然位份低，但按照宸國嫡長為先的原則，三皇子最為年長，有奪嫡的可能。

到了最後，連大理寺卿柳賁，也被人安排了個包庇之罪，讓皇上將他革職收監。理由是柳大人素來斷案如神，查案迅速，可這件案子卻拖了許久沒有結果，可見是有意包庇真兇。

***

朝野，人心惶惶。

皇上每天早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據前一天晚上收到的告奏折置朝臣。

終於有一天，皇上看著大殿上空了一半的位置，聽到無論他說什麽，都隻有零星幾個人附和的況，這才醒悟過來，事不該如此。

於是他決定親自審案。

按照那些被抓之人的份高低，定遠侯陸祁玉就是第一個被問話的。

陸祁玉領兵出征，指揮有度，進退得宜，在軍中威很高，數萬將士都是他的證人，證明他沒有故意為難兩位皇子。

礙於他的軍威和戰功，皇上無法拿他如何，便將他貶謫到滄州那遙遠貧瘠之地，讓定遠侯一家自此遠離朝廷，不再有機會參與奪嫡之事。

就在皇上打算繼續審問的時候，卻傳來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大理寺監牢的所有人犯，集服毒，畏罪自盡。

也就是說，不管是趙人，還是顧瑾辰、雲雅夫婦，亦或是大理寺卿柳賁等人，全部都中毒而死，完全沒留任何翻案的可能。

或許，這就是幕後之人想要的，死無對證。

***

然而，意外總是突如其來。

大理寺監牢裏的人，所中之毒出自顧家之手，是顧家的傳家醫譜上記載的獨門方。

帝王盛怒，在有心人的挑唆下，下令將顧家滿門關押收監。可這個命令到了執行之人的手裏，卻變了“滿門抄斬”。

事到了這一步，已經收不住了，麵臨你死我亡的抉擇，有人欺上瞞下，隻手遮天。

幸虧顧長風多年在宮裏經營的人脈，得到某位貴人相助，才弄了個死囚和病逝的孩子，代替了他們祖孫兩個，讓顧長風有機會帶著顧昭雪逃走。

這一逃，就逃到了遠離京城的滄州，逃到了與世隔絕的歸雲山。

可是顧家的其他人，卻死在了那場心策劃的謀中。

曾經醫香顯赫的顧家，如今門庭凋零。

也就是那一次，三歲的顧昭雪突遭變故，到驚嚇，再加上一路顛簸勞頓，發了幾天幾夜的高燒。

等燒退了的時候，那三歲小孩的骨子裏，就已經變了另一個人。

***

“在想什麽？”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顧昭雪從往日的思緒中回過神，卻看到陸沉淵正好整以暇地看著，目中帶著探究，並不銳利，卻讓有種無所遁形的慌。

“我在想，柳青楊既然已經是大理寺卿，他為什麽不向皇上進言，重新徹查十五年前那場冤案？難道他不想知道父親的死因嗎？”顧昭雪有些不解，“再者說，他父親是因為皇帝的昏庸而冤死的，他怎麽還能毫無芥地替皇上辦事？”

若是以往，顧昭雪肯定不會說出緒化這麽濃的話，但剛剛才想起了往事，想起了祖父口中那一場浩劫和，對宸國的皇室不免又寒心了幾分。

如果不是皇帝昏聵，聽信讒言，當年又怎麽會冤死那麽多無辜的人？如果不是皇室子弟為了爭權奪利，為了儲君之位，又怎麽會百般算計，草菅人命？

最是無帝王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