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樾點頭應下。

樓皇后又按著往常他出徵時那般，對他照例各種囑咐，樓樾也照例應下。

一壺茶快喝完，樓樾從頭至尾都沒說過一句話，氣氛莫然的凝結起來。

樓樾眸間的疏離凝重沒有逃過樓皇后鋒利的眼神，心口一沉，終是緩緩開口道：“你明日就要走了，可有什麼話，是要對姑母說的？”

放下茶杯，樓樾定定的看著樓皇后，道：“姑母，我們之前的約定還做數嗎？”

樓皇后也放下了茶杯，淡淡一笑道：“姑母答應過你的話，何時食言過？！”

“既然姑母答應過保平安，爲何還會有云夢臺廂房一事？！”

睿智如樓樾，從蘇流螢跟在蕭墨後一起出現在雲夢臺，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再到後來發生的一切，還有南山的稟告，他如何不明白整件事的真相！

如果不是自己帶走了蘇流螢，與蕭墨攪在一起就是。一想到這裡，樓樾就憤恨難當，終是忍不住將心中抑的話問了出來！

聞言，樓皇后一點意外都沒有，執壺將自己的茶杯倒滿，冷冷道：“姑母只是答應保周全，卻並沒有答應讓與你在一起，所以，姑母那樣做，沒錯兒！”

‘砰！”

手收，茶杯在樓樾手中應聲碎碎片。接著，有鮮紅的混著茶水從樓樾的手掌蜿蜒流淌到桌面上。

樓皇后眼也不眨的看著震怒下的樓樾碎了茶杯，更無視他手中流下的殷紅漬。眸淬滿冰雪涼涼的看著一臉冰寒的樓樾，冷冷道：“聽說，你在查十九年的東宮舊事。還在查姑母的許多過往——”

樓樾並不否定，站起冷冷向樓皇后告辭。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樓皇后的聲音在他背後幽幽響起——

“別去打聽在意姑母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事，終歸我所做一切都是爲了樓氏一族。姑母哪怕再十惡不赦，沒壞到你上，我終歸還是一個好姑母。”

聞言，樓樾離去的步子微微一滯。下一刻終是頭也不回的離去……

樓樾走後，瓔珞進來收拾桌面上的瓷片茶水，擔憂道：“娘娘，世子爺會聽您的話，不再查之前的事嗎？”

樓皇后心裡一片冰涼，越來越看不懂樓樾，也越來越掌控不住他，心底竟是生出了不安的恐慌。

眸微睇，腦子裡突然涌現蕭墨拿出的那塊玉牌，眸一寒，冷冷道：“召蕭太子明日進宮吧！”

蘇流螢終是決定出宮去安王府找蘇詩語要回包裹。

回長信宮向寧嬪稟告過後，蘇流螢再次出宮了。

蘇流螢到安王府後徑直去了蘇詩語的梨院。

春雨過後，梨院裡梨樹葉子澄碧，梨花白潔，淡淡的花香盈盈滿院。

可再好的春景也平復不了蘇詩語千瘡百孔的心。

雲夢臺上樓樾下蘇流螢彩條的消息早已傳到了的耳朵裡。

這一消息將蘇詩語埋藏在心裡的傷痕揭開，讓不由的想起，四年前樓樾撇下蘇家堂堂嫡長，執意要娶蘇流螢爲世子妃的傷痛過往來……

那是心中永遠的痛！

杏雨見一個人在院子裡站了許久，目一直切切的看著楠院方向，心裡一酸，拿了披風披到肩上，擔心道：“小姐，雖然已是暮春，但剛下過大雨，溼氣太重，你還是進屋吧。”

蘇詩語執意道：“不，世子爺明早就要出征了，我要等他回來。”

杏雨心中越發的不忍，輕聲道：“方纔……世子爺已讓人帶消息到桂院，說是今晚要去勿忘堂陪王妃，明早直接從勿忘堂去軍營……不會回府了……”

蘇詩語子一，差點摔倒在地。

下一刻，站直迭聲吩咐道：“杏雨，快，去幫我收拾行裝，我要去勿忘堂找他，我要隨軍陪他出徵！”

杏雨驚了，詫異道：“小姐，北地苦寒，你子貴如何忍得住？奴婢可以陪你去庵堂見世子爺，卻不贊同小姐隨軍出征……”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蘇詩語眸暗了下去，心裡慌又絕，冷冷道：“這次的上巳節，世子爺下的彩條後，並沒有再拒絕……如若我不能再搶在之前爲這王府真正的主人，等世子爺凱旋歸來，我就徹底沒有希了。”

“杏雨，我不要做下堂婦，更不要看著與世子爺雙對……我不想在王府裡看到！！”

然而，話音未落，門口小廝來報，蘇流螢求見！

蘇詩語震住，不明白蘇流螢這個時候來找自己所爲何事？

杏雨想著方纔說的話，毫不思索就嚷開了：“讓走，我家小姐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不敢耽擱姐姐太久，我說幾句話就走。”

話音未落，蘇流螢的影已出現在梨院的門口，眸淡淡的看著院子梨樹下的主僕二人。

“姐姐……好久不見！”

看著梨樹下那個姿纖纖的麗子，曾經是蘇流螢最敬的堂姐，也是阿爹阿孃一直教導學習的名門閨秀的模範……

蘇詩語的笑容僵的掛在臉上，呆愣片刻才上前拉過的手，訕笑道：“妹妹今日怎麼有時間出宮了？”

突然想到什麼，面一暗，“你……是出宮來送世子爺的麼？”

蘇詩語臉上的生疏落進蘇流螢的心裡，而手指上的冰涼也涼了蘇流螢的心。

不著痕跡的將手從手中離，蘇流螢道：“不，我今日來，就是來見姐姐的！”

蘇詩語也覺察了蘇流螢神間的異樣，笑道：“進屋吧，在姐姐這裡用了晚膳再回宮。”

“不了。”

一陣風吹過，梨葉上的積水灑下來，掉到蘇流螢的臉上，順著眼角下，像極了蜿蜒而下的清淚。

而此時，蘇流螢的心裡已溼一片……

方纔，蘇詩語同杏雨說的話，在院外一字不的全聽下了……

蘇流螢來的路上一直在抑從穗兒那裡得知的消息，告訴自己，穗兒說的不一定是真的，要親自問過姐姐纔會相信。

可如今，親耳聽到蘇詩語提起時話語裡遮掩不住的恨意，才明白，敬的姐姐，早已不是的姐姐了……

蘇流螢擡手乾臉上的雨漬，遲疑片刻，終是從懷裡掏出樓樾送與的那金翡翠耳環，咬牙抑住心頭的戰慄，低頭聲道：“這對耳環……與那花簪是一對的，若是姐姐喜歡，我將它……一起送與你罷……”

小小的金翡翠耳環像兩朵鮮活的臘梅花，靜靜綻開在蘇流螢瑩白的掌心裡，卻瞬間刺痛了蘇詩語的心。

全一震，蘇詩語臉慘白尷尬的怔在當場，心裡明白，自己做過的事終是被發現了！

不等反應過來，邊的杏雨氣得紅了眼，想也沒想揮手‘啪’的將蘇流螢手中的耳環打落掉在了地上的泥水裡。

“你是來我家小姐面前炫耀的嗎？我家小姐纔不稀罕你這些破玩意！”

回過神來的蘇詩語眸異常冰冷的看著蘇流螢，上寒意凜冽，冷冷道：“既然你都已知道，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我當時不過一時憤恨，將那包東西拿來……可拿來後，每每看到它們，我心裡就更扎心，也更恨你！”

“姐姐……”

“別再我姐姐！！”蘇詩語眸異常冰冷的看著一臉悲痛的蘇流螢，冷冷嗤笑道：“從世子爺將玉牌送給你求親那刻時，我已不是你姐姐了……”

“如今，你雖然與我同姓蘇，可你忘記了，你父親通敵叛國已被趕出蘇家，你早已不是蘇家人，更不是我的妹妹……”

“你知道嗎？當時聽到你燒死在火場裡，我雖然傷心，卻更高興……”

字字如刀扎向蘇流螢千瘡百孔的心，全的都痛得凝住了，從頭涼到腳。

“當日於福……也是你告讓他來廚房抓我的？！”

雖然答案已很明顯，蘇流螢還是咬牙問了出來。

想看看，這個一直在面前扮演姐妹深的好姐姐，對到底殘忍到了什麼地步？

“是，都是我做的。”

毫不遲疑，蘇詩語冷若冰霜的睥著，角掛著最殘忍的冷笑。

“從世子爺帶你回王府，到後來你跳了荷花池，整個王府被你鬧得犬不寧，我想不知道都難啊……”

“而後來世子爺趕你走，我就知道你不會死心，會重回王府，果然，被我猜到了……”

“蘇流螢，你的命是什麼做的，爲什麼這麼啊……大火燒不死，池水井水都淹不死你……你爲什麼要魂不散的跟在我夫君的邊，你爲什麼要我恨你？！”

蘇詩語一聲聲痛苦的咆哮著，像頭憤怒絕的困，恨不得衝出錮，用鋒利的牙齒將眼前的蘇流螢撕裂掉。

蘇流螢全冷到發麻，怔怔的看著面前瘋狂陌生的蘇詩語，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當日被嫁與於福對食，那是人生中一段最可怕的噩夢。

拼命從那段噩夢中逃離出來，沒想到，一直信任親厚的姐姐卻將往於福手裡送，要著在可怕的噩夢裡永遠走不出來……

沒有人能會被迫對食的恐懼，也沒人知道掉在深井裡的冰冷絕。若不是樓樾的出現，早已沉井底爛泥了……

淚水終是止不住的掉下來，蘇流螢腦子裡‘嗡嗡嗡’炸得直響，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對蘇詩語說：“既然你不稀罕，就將東西還回給我……”

蘇詩語擡高脖子，冷冷吩咐道：“杏雨，將的東西拿給。”

杏雨進屋，不一兒拿出一個包裹甩在了蘇流螢在腳邊，冷冷道：“拿走，快滾！”

蘇流螢彎腰木然的拾起地上的包裹，的抱在懷裡。將沾了泥污的耳環小心的乾淨收好，帶著東西，頭也不回的離開……

走出王府時，天已黑了下來。

跪在雨地裡淋了半天冷雨，再加上接二連三的打擊，咬牙走回宮的蘇流螢，堪堪踏進長信宮的宮門，已是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寧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得急忙召來太醫幫看診，才知道得風寒，發起了高燒。

高燒燒得很猛，蘇流螢燒得人都昏迷了。

彼時，慧帝也在長信宮，聽寧嬪說一直高燒不退，竟是讓於仁去取了他的寒玉枕給蘇流螢枕著，助退燒。

寒玉枕是從極寒的冰川深層挖掘出來的寒冰製的頭枕。

慧帝有頭痛之癥，每每發作之時，枕著這寒玉枕就會舒緩許多。所以這寒玉枕是承乾宮裡的寶貝，連皇后頭疾發作時慧帝都不曾拿出來給用過，今日竟是拿出來給蘇流螢用了。所以，不於仁震驚，連寧嬪都到驚訝。

不到片刻，慧帝將寒玉枕拿給蘇流螢退燒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後宮……

蘇流螢也是聽過這寒玉枕的珍貴的，按著以往的子，必定是不敢用這聖上之，可是，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出宮送樓樾，卻是默默的下了。

有了寒玉枕的幫助，再加上太醫的格外用心，到了第二日天明時分，蘇流螢的高燒終是退下了。

雖然還很虛弱，但蘇流螢還是爬起，坐到銅鏡前，時隔四年後，第一次細細的妝扮自己。

淡掃蛾眉，輕點絳脣，再配上樓樾送與的金翡翠臘梅花簪和耳環，還有那件通白的白狐披風，當打扮妥當走出房門時，看傻了一宮的丫鬟下人。

蘇流螢相貌本就傾國傾城，如今一番裝扮下，更是迷人眼。

本是要去求寧嬪準自己出宮去送別樓樾的。而對與樓樾關係早已瞭然於心的慧帝卻是主提及，讓隨自己出宮，與文武百一起，送三十萬大軍北征。

蘇流螢默默站在一衆宮人裡面，可還是格外的吸睛，不慧帝一眼看到愣了神，樓皇后看到後，更是全遂然冒出一的冷汗——

此時的蘇流螢，一眼看出，竟像瓊妃再世般，兩人一般無二！

而想到昨晚宮裡的傳言，想到皇上爲了讓出了寒玉枕，樓皇后心口猛然窒住了……

李修也在百之列，見到這樣鮮豔奪目的蘇流螢，知道的盛妝終是爲了別的男人，心口做痛……

到了衆人紮在自己上的目，蘇流螢渾不自在，頭也越垂越低，等出了皇宮後，終是悄悄向於仁公公討了一匹快馬，一個人悄悄走小道……

樓樾一玄鎧甲領著大軍在城門口向慧帝拜別，目卻忍不住的往人羣裡搜索，想看到他心心念念、最不捨放下的那道影。

可是，找來找去，都沒看到蘇流螢，樓樾心裡生出了一惆悵，更有著滿腔的失落——

說好的來送他，竟然沒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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