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刁老金只是對我點了點頭，然后就走到了一邊。

接下來就是一如既往的流程，掃拜，然后是放活點長明燈五谷囤，這些原本都是應該死者的兒孫來做，但是因為先生沒有子，所以都由我來做。

這些事我到現在都沒有做過，只是看著別家葬禮的時候做過兩次，但是現在做起來，卻仿佛做了很多次一樣自然。

等這些都做完之后，終于也要封土了，我抓起一把土，灑在了棺材蓋上，旁邊的俞五和其他幾個伙計也紛紛照做，很快棺蓋上就蓋上了一層薄土，然后就開始用鏟子往里面鏟土封。

過程中所有人都很安靜，沒人說話，等封土豎碑之后，所有的事也完的差不多了，這時候是家屬和親友上前告別的時候。其他無關人等已經大部分都下了山，山上只留著十幾個人。

我默然不語的走上去，在墳前跪下，磕了幾個頭，什麼都沒說。

不是我沒有想說的話，實際上正相反，我有太多的話想對先生說，也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他，但是我知道眼前的墳塋里面只是一臭皮囊，先生其實并不在里面，對一尸和一堆土說了也是白說。

接著我之后的卻不是伙計們，而是被章鋒扶著的麻爺。

此時的麻爺雖然還是一副巍巍需要人扶著走的模樣，但是不知為什麼渾上下給人的覺都發生了變化，好像神了許多。

他被章鋒扶著來到了墓碑前，以他的輩分和年齡當然是不會下跪的，麻爺站在墓碑前，手在墓碑上拍了拍，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然后讓章鋒扶著離開了。

下一個上來的卻是索命門的龍頭龐刀，他走到墓碑前，低頭看了好一會，忽然角揚起一有些嘲諷的笑意。

“沒想到我們幾個里面最年輕的你居然死的最早，這還真是——”

他的眼神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后才彎腰一躬，轉離開。

龐刀離開之后，又有一個頭發半黑半白的中年人走了上來。

除了葬門以外的四門，索命門和風水門的龍頭我都見到了，這位應該是尸門或者墓門的龍頭。

令我在意的是，剛剛這中年人是站在刁老金旁邊，似乎在和他說什麼話，所以我猜想這位多半是墓門的龍頭。

果不其然，背后傳來陳籦湦的聲音。

“這位是墓門的現任龍頭，姓李，李正文，當年是名震西南的倒頭頭子。”

倒頭就是盜墓，也就是說，這位墓門的龍頭并不和刁老金一樣是掘墓人，而是盜墓者。

李正文的年紀看起來比先生也大不了多，我看到他在外面的雙手上長滿了繭子，指節大，但是雙手的五指卻都格外的長，一眼看上去有些駭人。

他站在墓碑前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兩句什麼，我站的有些遠，他聲音不大，所以沒聽清。很快他就又站了起來，目卻轉移到了我上。

我愣了一下，對他點頭致意，李正文沒說話，也對我點了點頭，然后轉頭走開。

等所有人告別完，這葬禮也算是結束了，晚上的送靈宴，說實話我也沒有什麼參加的興趣，讓陳籦湦他們去了，我自己則是讓俞五開車，送我回了庭祥。

回到得店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有什麼事就打我電話。”我點了點頭，和俞五揮手告別，然后獨自進了店里。

此時的店里空空，桌子椅子什麼的都被挪出去了，唯一剩下的件，就只有角落里那一和先生的棺材外形很像的另一口黑棺。

我記得先生之前就說過，那口棺材有人了。

可是他說的到底是誰呢？

我走了過去，手著棺材。

也許是棺經里的東西刻進了我的腦子，現在我手一模棺材，就開始下意識的推算起這口棺材的生辰八字。

推算出的結果讓我一愣，這八字雖然很正常，但是卻讓我有些意外，這口黑棺的八字偏重屬，這是一口棺。

最好的八字是與棺中死者互補，達到調和的目的，八字偏重說明這口棺材里的死者八字偏輕，死后需要壽材的八字來彌補，而八字屬，則說明里面的死者是，兼并。

這口棺材的八字明顯是經過心打造，毫無疑問是出自先生之手。

但是我卻從這口黑棺的八字里面，又看出了一點。

之前先生的壽材八字我自然也是查看過，不過八字很奇怪，我沒看出多東西，現在對比這口壽材的八字，我發現兩者的八字有親屬之象。

也就是說，這口棺材如果有主人的話，多半是先生的親族，而且并非遠親。

先生不是沒有親人麼？

我又想起先生的話，他說這口棺材有人，難道現在這里面就躺著一個人麼？

一時間我有種想要打開棺材一探究竟的沖，不過馬上還是抑制了。如果真是先生的親人在里面，我就這麼打開棺材太犯忌諱了。

我嘆了口氣，轉離開，在回頭的一瞬間，我仿佛聽到從不知何傳來的哭泣之聲，但是一回過頭，卻又什麼都沒有。

我轉向院子里面走去，剛剛一開門，就看見院中的空地上，數十個栩栩如生的紙人正整整齊齊的排在院子里看著我。

它們沒有說話，也沒有，但是我知道它們是活著的，而且在等著我說話。

之前先生的在院子里面停放了很長一段時間，它們當然都已經知道了，但是出乎我意料，那幾天它們也都沒有哭鬧什麼的，反而都很乖巧的待在房間里面，連房門也沒有出過。

我和它們對視著，又回想起明寺里面的那數百個牌位。

于是我心里下了某種決心，對著院子開口了。

“我知道你們很難過。”

紙孩子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我繼續道：“先生已經不在了，以后我會照顧你們。”

它們還是沒有說話，我的目卻已經掃過每一個孩子，心里記下了數目。

五十八，還有五十八個。

它們還是沒有說話，但是卻聽見了紙人當中響起了小小的啜泣聲，接著這啜泣聲很快就變嚎啕大哭，最后整個院子的孩子們都大哭了起來，哭聲在夜空中回。

我沒有安，也沒有說話，只是走了過去，在一堆紙人里面坐了下來。接著就有一個小孩紙人哭著往我上，我認出正是之前晚上兩次把我嚇醒的那一個。的舉仿佛發出了信號一般，所有的孩子都了過來，哭聲驚了隔壁的街坊，我聽見罵聲遠遠的從隔壁響起。

“大晚上的哭什麼哭？哭喪啊！”

我深吸一口氣，高聲回罵道：“勞資就是哭喪，怎麼的？不爽別聽！”

接著我和那人對罵了整整半小時，對面的聲音終于停歇了。而這時候，孩子們也都哭得睡著了。

這一回罵的我嗓子都啞了。還沒等我口氣，一道聲音從前面響起：“罵爽快了麼？不夠的話我可以找人和你對罵。”

我抬起頭，只見是陳籦湦，正站在店門口看著我。

這一通罵仿佛把我心里抑了這麼多天的某種東西都宣泄了出去，我覺仿佛輕松了很多，扯起角道：“不用了，再罵嗓子都啞了。”

陳籦湦也點了點頭，開口道：“那就走吧，兄弟們都在等你。”

我輕輕的將在自己上的幾個小紙人一一放下來，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對陳籦湦點頭道：“走吧。”

“對了——”陳籦湦忽然又道：“在走之前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陳籦湦門路的跑進了先生的房間，過了一會又走了出來，手上卻拿著一個燭臺，和一個紙包。

他小心翼翼的把紙包打開，里面是一蠟燭，遞給了我。

“這是什麼？”我看著這有些異樣的蠟燭奇怪道。

陳籦湦淡淡道：“這是人油蠟燭。”

我手一抖，直接就把蠟燭給扔出去了。

陳籦湦連忙接住：“你小心點，別摔壞了。”

“靠！小心什麼，你給我這玩意干什麼？”我出嫌惡的表。

陳籦湦微微一笑：“拿著，把他點著。”

“點這個？為什麼？”

陳籦湦正道：“這是老大生前做的，只是他沒機會親手給你了，你點著它，這個店就是你的了。”

我愣了一下：“這是——”

“這是規矩。”陳籦湦沉聲道：“你以后也要做一，然后留給你的下一任，除非你打算關了這個店。”

我看著陳籦湦認真的眼神，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我知道了。”

接過蠟燭，陳籦湦遞給我一盒火柴。

片刻之后，一縷藍幽幽的火焰從蠟燭上冒了出來。

我用手托著蠟燭，轉頭看著背后庭祥的店面，心里一莫名的覺油然而生。

現在，我了這個店的主人。

半個小時之后。

還是之前陳籦湦曾帶我去的那個供奉紅木盒子的大堂，不過此時里面已經滿了人，里面有先生的那些伙計，還有許多我不認識的人，但是應該都是葬門的人。

大堂中央，有一道簾子垂下來，將大堂中央供奉紅木盒子的神龕周圍圈了起來，從外面只能約看見里面有人。

陳籦湦抬起我的手，將一樣東西放在我手心，對我開口道：“進去吧。”

我沒有說話，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里面除了神龕和香案上的紅木盒子，還有一個人。

是上次給我們開門的那個老黃。

老黃渾濁的雙目里倒映著燭，回過頭來看著我。

“沒想到啊，我這把年紀了，還能再次看到這盒子打開，這是我這輩子的第三次了。”

接著他開口對我道：“開盒子吧。”

我點了點頭，走了上去，攤開了手，剛剛陳籦湦放在我手心里的，是那把先生留下的鑰匙。

將鑰匙進了盒子的鑰匙孔中，我隨手一擰，盒子發出咯吱一聲，跳出了一條。

我松開鑰匙，出雙手將盒蓋托起，出了里面的東西，是一尊神像。

紅的神像。

老黃遞給我一把刀，然后讓我割破手掌。

“快，把你的手按在神像上。”老黃的呼吸急促起來。

我沒說話，只是照做，在我已經流滿鮮的手按上神像的一瞬間，整個神像都亮了起來，流到神像上的鮮滲進了神像之中，仿佛被吸收了一樣。

但是下一刻，那芒猛地熄滅，鮮從神像里又滲了出來。

老黃的眼睛猛地瞪大。

“你是無命之人！”

——第一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