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下，我和陳籦湦對視著。

片刻之后，我緩緩搖了搖頭。

陳籦湦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嘆了口氣。

“果然，對你來說還太早了麼？”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現在趕收拾東西，我安排人送你們去鄉下，先避開這陣風頭再說。放心，只要你還帶著鑰匙，就沒人能搶走龍頭這個位置。”

我又搖了搖頭，開口道：“陳哥，你能讓我考慮一下麼？今天晚上之前我會給你答案。”

陳籦湦默默地看著我，許久之后又是一嘆：“我知道了，你好好想想吧，現在我們剛回來，他們應該還不敢馬上手，起碼也得等到老大葬禮之后。”

“你們要給先生舉行葬禮麼？”

“那是當然。”陳籦湦開口道：“老大畢竟是葬門龍頭，不管死后如何，這葬禮是一定會辦的。”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又走到先生邊，低頭看著他被白布蒙著的。而其他人則默默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院子里。

先生，你走的也太急了。

我的紙扎也好，木工也好都只是半桶水，你就這麼走了，我怎麼能學好你的手藝？你留下那麼多疑，我又應該去找誰問？

二十年前，我出生的那一年，你們和我爺爺，在庭湖水底到底到了什麼？

那場大洪災，真的和你們有關系麼？你房間里的那些紙人，上面承載的孩魂魄，又到底是誰的？明寺后殿里供奉的那上百個牌位，又是誰的？從龍王棺沉水中到現在的數百年里，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再一次的出手，去掀那白布。

這一次不知道為何，我沒有遲疑，直接就將白布掀開，出了下面那張我十分悉的臉。

先生就這樣閉著眼睛躺在我面前，除了臉比起生前更蒼白了一些，看起來和生前沒有什麼兩樣。

我忽然有種覺，說不定先生早在到我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只不過現在回歸了死人的本相。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想，但是我就是有這種覺。

看著先生的，我腦海中似乎想到了什麼，手撥開了他的黑大。

只見在這黑布料下面，我沒有看到，也沒有看到皮，只看到一片片晶瑩綠的玉片，如同古代士兵組鎧甲的甲片一樣，用金的線，并列編織著籠罩了他整個。

我回想起先生從張家回來，吐倒地的那個時候，怪不得他的這麼重，原來他一直穿著這樣一件服。

“這是什麼……”我喃喃道。

“這是金縷玉。”

一道悉的蒼老聲音從前方響起，我抬起頭，只見刁老金正背著手，從店里走進了院子。

“刁爺爺……”

刁老金走到先生邊，低下頭看了一會，嘆了口氣。

“唉，小啊小，你也太心急了，我知道你每多等一天，都是折磨，但是你都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能再等幾年？”

“刁爺爺，你之前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對吧。”我低著頭開口淡淡道：“比如我爺爺的事。”

刁老金沒有說話。

我又開口道：“很多事我已經從聽說了，可是還有更多事我不知道。”

刁老金沉默了一會，開口問我想知道什麼。

我抬起頭看著刁老金：“當年我爺爺他們在庭湖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刁老金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知道？”

“當年除了我爺爺之外，下水的還有八個人，其中五個沒有回來。回來的三個人里面，先生死了，薛道士也不知所蹤。但是還有一個人知道實，刁爺爺，當年剩下三個人里失蹤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刁老金又陷了沉默，似乎是默認了。

兩個人就這樣相對沉默了不知多久，刁老金才再次開口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你有沒有必要知道。這要看你自己，現在你完全可以讓小的人送你離開逃避風頭，或者干脆就換個地方份安靜的生活，相信他們可以幫你做到，對于現在的你來說，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了，刁爺爺，讓我好好想想吧。”

刁老金點了點頭，又是一嘆，轉走回了店里。

而我就一直站在院子里，目不轉睛的盯著躺在我跟前的先生，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什麼時候才是我覺得恰當的時候，我自己該做的選擇又是什麼，看著先生的臉，我覺得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小馬哥。”

老霍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抬起頭，只見楚思離，譚金和老霍，以及其他人都已經圍在了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而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徹底的黑了，不知不覺之間，我居然在這里站了幾個小時。

“小老板，你想好了麼？”陳籦湦看著我，開口道。

“我想好了。”我沒有猶豫的馬上回應道。

“我不走，我會去開盒子，接下葬門龍頭的位置和這家店，先生的葬禮，我來抬棺頭。先生生前已經替我準備好了，那麼我沒理由拒絕，龍頭的位置也好，這家店也好，棺頭也好，都只能是我的，別人，做不了！”

陳籦湦也好，譚金和老霍也好，刁老金也好，都出了放松和欣喜的神，然而不等他們說話，我就再次開口了。

“不過在做這些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去做。”

“什麼事？”那邊的俞五第一個出生問道。

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低下頭看了一眼先生，然后緩緩抬起頭來，環視著眾人。

雖然沒有鏡子，但是我知道我的眼睛里一定已經布滿了。

“我要去抬龍王棺。”

我張口一字一句的出聲道。

“什麼？你瘋了？”俞五下意識的回道。

陳籦湦也皺起了眉頭：“絕對不行，開什麼玩笑，老大剛死，你又要去送死？要不是這該死的龍王棺，我們現在怎麼會搞這樣？小老板，你是怎麼想的，還要去招惹龍王棺？”

“小老板，我知道你想要給老大報仇。”那邊俞五開口道：“等你接手了老大的位置，局勢穩定下來，再過個十年，我拼上另一只眼睛也要陪你再下一次湖，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你現在過去，只能是送死。”

其他幾個活下來的伙計也都是一口咬定，絕不同意。

與之相反，那邊的刁老金卻出了有些欣和欣喜的神。

我看著眾人，開口道：“我知道你們認為我是昏了頭，想要去送死。”

“但是我有我的理由。”我沉聲繼續道：“我知道我自己的分量，原本我就不夠格當這葬門龍頭。”

“現在你們這些先生的伙計死了一大半，就算你們扶我上去，我也站不住腳。”我頓了一下，繼續道：“何況你們別忘了，我還是馬元勛的孫子，龍玉桿就在我上，現在整個五門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哪怕我當上了這個葬門龍頭，也會馬上就被撕碎片。”

“一頭羊想要帶著幾只被老虎咬的半殘的狼去面對整個狼群，無論怎麼掙扎都只有死路一條。”

“想要活下來，就只有兩條路，要麼砍掉自己的羊去孝敬別人，要麼就拼著九死一生，在狼群的包圍下去吃掉那只大老虎，震住整個狼群，才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