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那和尚診治之后,蘇細的病已然大好,顧韞章那邊卻是不大好。

“有些咳嗽,也沒什麼大礙。”養娘從路安那邊打聽完消息,悄咪咪的給蘇細帶回來。

蘇細撐著下顎坐在窗前,從的角度能很輕易的看到站在書房里的顧韞章。小娘子裝作不在意的偏頭，“養娘與我說做什麼？那個和尚呢？”

“那位師傅早就去了。”養娘話罷，一邊往外去,一邊道：“哎呀,郎酒瞧著面不好,老奴給郎君熬碗姜湯去去寒氣吧。要不是守了這一天一夜，哪里會染上病氣。”

這些話自然是故意說給蘇細聽的。小娘子那雙水盈盈的眸子不自覺又穿過面前窗戶往書房那瞥去。

書房，略大,男人半浸在里,面有些白。雖以前便是偏白的那種類型,但此刻卻明顯能看出帶了幾病氣。

方才路安給顧韞章端了藥去，男人置在一旁也沒喝,只慢條斯理挲著手中的竹簡，神十分認真,也不知在“看”什麼好。

那書桌上的白玉碗里,藥的氤氳熱氣漸漸消散,變稀稀疏疏幾縷，眼看著就要涼了。

蘇細等了又等，也沒等到顧韞章吃藥，便起準備去書房。走到半路,卻不想慢了一步，那邊甄秀清已然端了一盤餞過去，放在那藥碗旁邊，“表哥，藥苦，我給你拿了些餞。”

“多謝。”顧韞章一愣，而后微微頷首。

蘇細慢條斯理地提過來，靠在門邊，聲音輕輕，“什麼東西涼了？若是人涼了，我就路安過來，裹一卷草席，拉出去埋了算了。”

小娘子的聲音引得二人回頭。

甄秀清轉面向蘇細，行禮道：“嫂嫂誤會，只是藥涼了。”

“哦？藥涼了？”蘇細搖著羅扇走進書房，抬手過顧韞章手中竹簡置到書桌上，然后一改方才那副尖酸刻薄的小模樣，一臉溫的勸道：“大郎，藥涼了，快喝吧。”說罷，蘇細將那藥碗端到顧韞章面前。

過細薄白綢，顧韞章能看到小娘子那雙黑烏烏的眸子，前些日子還因著病氣而一片氤氳水霧，可憐兮兮的模樣，如今便已然生龍活虎，滿是狡黠。

“多謝娘子。”顧韞章手去接藥碗。

蘇細到男人的指尖，面擔憂，語氣夸張至極，“哎呀，大郎，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可是子又不舒服了？不舒服就別撐了嘛。來，我喂你。”

蘇細踮起腳尖，捧著藥碗往顧韞章里懟。

可憐的郎君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就被住了鼻子，被迫張開了。

一碗藥灌下去，顧韞章原本蒼白的面泛起一些緋紅澤，他輕咳一聲，被蘇細用帕子捂住，“都吞下去，對，都吞下去。良藥苦口，咱們都吃下去了，才能好的快些。”

“大郎真乖巧。”小娘子用指尖按著那巾帕，輕輕點了點郎君的，然后子微微傾側，挑釁一般的朝甄秀清那邊看去。

端莊的表小姐冷哼一聲，將自己手邊的餞端給顧韞章，臉上表不怎麼好看，語氣卻是著實溫，“表哥，吃顆餞吧。”

“哎呀，我來喂。”

蘇細一把將那盤子里的五顆餞都抓了起來，然后徑直掰開顧韞章的往里塞。

可憐的眼盲郎君，連避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生生塞了一。

“大郎吃得真好。”蘇細一手捂住顧韞章的，使勁往里按，一邊笑瞇瞇地轉頭看向甄秀清，“多謝表小姐的餞。”

甄秀清被截了藥，又被截了餞，這會子臉不大好看，盯著蘇細看半響，突然開口道：“其實今日是我有事來尋表哥。”

蘇細神警惕地盯住甄秀清。

甄秀清看向顧韞章，出一副小兒姿態，“前幾日母親與表哥說的事，希表哥不要手。”

前幾日？什麼事？

蘇細神疑的在甄秀清和顧韞章之間兜轉。

“咳咳……”顧韞章面頰鼓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點頭道：“嗯。”

甄秀清聽到這個回答，臉上出笑意，看一眼蘇細，然后轉便出了書房。

蘇細盯著甄秀清離開的背影，再次將目落到顧韞章上。往后退一步，正好靠在后那張書桌上。

顧韞章終于將那些餞咽了下去，他與蘇細道：“多謝娘子喂藥，若無事……”

“沒事。”蘇細突然打斷顧韞章的話，提朝甄秀清的方向追了過去。

甄秀清還沒走遠，蘇細快走幾步，跟在三步遠后。

正好，蘇細的影子長長落在地上，甄秀清側眸看一眼那影子，抬手撥了撥自己垂在頰邊的碎發。

蘇細就那麼跟著，也不與甄秀清說話，直跟到甄秀清出了房廊，才站住腳步。

甄秀清也跟著停步，轉頭，“你不問？”

蘇細挑眉，臉出懶散笑意，“我要問什麼？”

“譬如說，我方才說的是什麼事。”

“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你方才說的事？”

甄秀清掩笑一聲，回復蘇細一個挑釁的笑，“這是我與表哥之間的小，嫂嫂確實還是不知道的好。”話罷，甄秀清轉走遠。

蘇細一人站在那里，恨恨一跺腳。

小！！！方才那碗藥怎麼沒毒死他！

……

甄秀清和顧韞章之間到底有什麼小？蘇細揣著小問題，苦惱了半日，把窗前那株芭蕉都給扯禿了。

養娘沒法子，只得舍上來救芭蕉，“娘子，您這又是愁什麼呢？”

蘇細一開始還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覺得丟臉，直到養娘一句，“娘子您還知道自個兒有臉？”蘇細才投降似得將方才的事說了。

養娘立刻一臉嚴肅，“我就知道那表小姐沒安好心，娘子，這事您可不能揣著，一定要問清楚了。郎君這邊定是問心無愧的，就怕表小姐那邊落花有意。”

養娘對顧韞章一直十分自信，蘇細也不知養娘的這份自信是從哪里來的。

“真的要去問？”蘇細面躊躇。

養娘將人推搡起來，往書房那邊，“快去。”

蘇細扭扭，“這可是您推著我去的，才不是我自己要去問的。”

“是是是，您就去吧。”

蘇細終于“被迫”來到了顧韞章的書房。先是試探的在門口咳嗽了一聲，然后就聽到書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你沒事吧？”蘇細趕疾奔進去，手替顧韞章拍了拍后背。

男人抬手，表示無礙，“娘子怎麼來了？”似乎是被方才蘇細的手法嚇到了，顧韞章抬手虛指了指書桌上的那個空藥碗，“今晚的藥已經喝完了。”

“我不是來問你藥的。”蘇細坐到顧韞章榻上，與他之間隔著一茶幾。

“哦？那娘子可是有其它的事？”

蘇細絞著自己那雙瑩白小手，哼哼唧唧半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就，就是，那個……”

顧韞章姿端正的坐在榻上，抬手端起手邊茶盞輕抿一口，也不著急，就等著小娘子下頭的話。

終于，小娘子見顧韞章這副悠閑模樣，忍不住了，口而出，“方才甄秀清與你說的是什麼事？”

郎君沉半刻，“這是兒家的私事……”

“哦。”蘇細慢條斯理的將自己的胳膊置在茶案上，纖細子斜斜倚靠，以眼角瞥人，“有表哥真是好的很，連表妹的私事都能幫著一道管呢。”

郎君面猶豫，“其實也不是什麼不好說的事。”

那你倒是說啊！

“是關于表妹的婚事。”

“婚事？什麼婚事？”蘇細一臉呆滯，難不是甄秀清跟顧韞章的婚事？蘇細瞪圓了一雙眼，下意識直了腰背，將自己的耳朵湊過去。

“此次舅母前來京師不只是為了來看我，還是為了表妹的婚事。表妹也到了適嫁之齡，姑蘇那邊的郎君相不中，舅母便想著在京師試試。”

所以與他無關？蘇細那口氣頓時松乏下來。

按照甄秀清的脾氣，蘇細知道也不是個會將就的人，姑蘇那邊的看不中，自然是有深意的。

蘇細抬眸瞧向面前的顧韞章，若是，日日能看到這樣一副皮囊，還能相中誰呀。

“那你舅母可有相中的人？”蘇細也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到那邊顧韞章卻道：“有，鄧惜歡。”

“噗……咳咳咳……”蘇細一口茶嗆出來，差點沒嗆死。

“娘子無礙吧？”顧韞章手了一把臉上被噴濺到的茶水。

“沒，咳咳，沒事……你舅母這，眼還真是不錯。”提起這鄧惜歡，蘇細別的沒想起來，只想起來這廝拿著兩把彎刀，差點讓面前的這只假繡花枕頭首分家。

“鄧家如此高門大戶，確是難以高攀。”但顯然，蘇細面前的假繡花枕頭與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希的。”

看著面沉思之的顧韞章，蘇細一臉的無法形容，“你難不還想攀？”

“表妹的終大事，還是該謹慎些的。家世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人品。”

“所以？”

“待我去看看鄧將軍的人品如何。”

蘇細：……

“這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您去相人家人品？”蘇細沒忍住，手去了顧韞章的額頭，然后又出兩手指，正想問是幾的時候想起來人還瞎著，就改掐了一把男人的臉。

“你不會是燒傻了吧？”

顧韞章手扣住蘇細皓腕，臉上帶著那一掐痕，正道：“這樣大的事，娘子你這個做嫂嫂的也不能袖手旁觀。”

所以？

“娘子與我一道去。”

“不去。”蘇細自認為自己腦子沒病。

顧韞章沉半刻，“那我便只能自己去了。”說罷，顧韞章敲了敲手中盲杖，喚路安道：“路安，備馬車，去青巷。”

青巷？

“你要去青巷？”青巷可是京師最大的煙花之地。蘇細立時從榻上站起來，那雙水眸用力瞪向顧韞章。

郎君無知無覺，一臉自然，“聽說最近鄧將軍就住在青巷。”顧韞章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外去。

蘇細咬一口小銀牙，想張，最終卻還是沒能拉下臉，只得眼睜睜盯著顧韞章去了。

……

小娘子氣得面頰鼓鼓回到屋子，那邊養娘問，“娘子，問出來了嗎？”

蘇細哼哼道：“問出來了。”

養娘見蘇細這副表，小心翼翼道：“是什麼事兒？”

“是甄秀清的婚事。”

“婚事？跟誰的婚事？難不郎君還想休妻另娶不？”養娘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

蘇細道：“不是。”

養娘的臉更是難看，“難不郎君是想納妾？虧得老奴還覺郎君是個好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著似乎馬上就要沖去廚房拎出一把菜刀將顧韞章給當街尸首分家的養娘，蘇細趕把人拽回來，“不是的，養娘。是舅母想在京師給甄秀清找一戶好人家。”

“不過甄秀清大致是不想找，方才還說讓顧韞章別管。”不過這廝轉頭就去給人家測人品了，還是去的青巷！

蘇細頓時又覺氣上涌，直吃了好幾口涼茶才將那火氣下去。

知道了真相的養娘終于冷靜下來，“那郎君方才是要去哪？”

蘇細悶悶道：“青巷。”

“青巷？娘子，那種地方都是狐子，郎君清清白白的一個人，怎麼會去那種地方？”養娘又急了。

“他說去探探舅母看中的那人的人品。”鄧惜歡這種人，哪里看得上商戶，也虧得顧韞章吃多了苦藥閑心。

“去那種地方……那娘子您怎麼也不跟著啊？”那邊養娘一臉憂慮。

蘇細把自己往羅袖里頭埋，只出一個松松的發髻，“他去快活，我跟著干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