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如何在不封皇子妃的前提下將這事揭過去？

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難題。

又幾日下來，終於連皇帝也催了一催，意思是讓他先自己拿個大概的主意，他與皇後細做打算。

孟時衸怕再不去見會讓父皇瞧出端倪，但他也真沒心多與那些貴打道——倒不是們沒才學或者不會說話，隻是誰跟誰也不認識，見了麵說什麽啊？

若就一個兩個，他可以問問“你爹娘可安好？祖輩可安好？看什麽書？吃什麽菜？”。可現下小二十人放在那裏，他總不能挨個問一遍“你爹娘可安好？祖輩可安好？看什麽書？吃什麽菜？”吧？

於是孟時衸悶頭琢磨了會兒，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吩咐道：“去打聽打聽貴們每天什麽時候去坤寧宮問安。”

他想在們前往坤寧宮的時候去乾東五所，路上打個照麵能見個禮，但誰也不會那樣杵在路上說話。到時隨意寒暄幾句，他便說自己也要去坤寧宮問安就行了，眾人一起過去，有話到坤寧宮再說。

坤寧宮又是母後的地盤，不用他絞盡腦想話題。

奉命去打聽消息的宦很快就回了話，說貴們是，卯時一刻從乾東五所出來，往坤寧宮去。

孟時衸便在次日的卯時一刻出了乾清宮，去乾東五所。

乾東五所與坤寧宮間很有一段距離，乾清宮則離坤寧宮不遠。於是他在經過坤寧宮後又走了好一段，才看見貴們的影。

漸明的天幕下們排了兩列，都穿著白綾襖子、杏子。

兩方又各自向前走了一陣，領頭的眼尖，先一步看見了他。

“停。”低低道了一聲，旋即自己先迎上前福施禮。一眾貴都怔住，回過後陸陸續續也施下禮去，可想而知並不整齊。

“免了。”皇長子也定了腳，向那道，“我正要去乾東五所見見們，這是去哪兒？”

“去向皇後娘娘問安。”垂著首回道。

他“哦”了一聲，遙遙地又遞了遞們，一哂：“那正好，我原也打算一會兒去坤寧宮，一道走吧。”

同走一路？貴們頓時麵顯欣喜。

站在前頭的幾人麵上的喜撞孟時衸眼中，他簡直不知該如何麵對，沈默著回過，便往坤寧宮的方向去。

們中自然有人是十分著急的，隻要有人著急想快走，旁人就不得不也加快腳步跟上。縱使礙於禮數並不能太快，兩邊的距離也在逐漸短。

於是沒過多久，孟時衸餘便乍然瞥見原本與他尚有一兩丈距離的貴們，目下已隻比他慢了半步了。

不得不說打頭的那兩位都很聰明，住了始終比他錯後半步的步子，便沒有禮數上從錯誤，但這樣近的距離，又足以讓他看清們大半的容貌，甚至嗅到淡淡幽香。

孟時衸眉頭淺蹙，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就又轉回頭來。然則撞進腦海的人影一恍，他不可置信地又回了一次頭。

視線再度掃到那張臉上，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夕瑤原本也正看他，驀地與他視線相接，一下子嚇得無措起來，隻能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停。”孟時衸道了一個字，貴們再度齊齊停下，數道目都投在他上，但隻那一縷就已足夠讓他心如麻。

眾目睽睽之下，皇長子麵沈鬱地走向謝家姑娘。

夕瑤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在他走到眼前時，用了十的氣力才製住心緒，屈膝一福：“殿下……”

話音未落，胳膊猛被一攥，傳來的力道毫不客氣地將從隊列中拽了出來。

夕瑤大驚失，胳膊被他握得痛得很，下意識地避了避，他卻並不鬆。

“殿、殿下……？”夕瑤驚疑不定地向他，便見他切齒沈喝：“你來幹什麽！”

懵住，他猶顯虛弱的病容上青筋一跳，聲音又提高了些：“你來幹什麽！”

☆、第179章厭惡

夕瑤雖然先前見他的次數不多，但每一次見他，他都是溫和儒雅的樣子。

現下驀然看他發火，把夕瑤嚇壞了。

“我……”滯住，忽而覺得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虛幻了，隻有他的怒意真真切切，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付。

而就算是滯了片刻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後，也還是不知道怎麽應付，因為甚至不知他為什麽會這樣惱怒。

這種無措讓覺得想哭，胳膊下意識地又掙了掙，他鬆開了。

夕瑤束手站著，兩隻手相互掐了又掐，最後還是說了個沒什麽新意的答案：“臣聽完殿下遴選皇子妃，正好自己也在嫁齡，便跟家裏說……”

“我選皇子妃與你何幹！”皇長子看起來怒氣比方才更盛了，“京裏待嫁的姑娘那麽多，我何時說過要娶你了？”

“可是……”夕瑤語塞。

一時懵住，不知他說這樣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是從來不曾說過要娶，可是遴選皇子妃，不就是要從眾人中挑一個嗎？

也並不曾認為自己一定能嫁給他，隻是因為心裏喜歡，所以想試一試罷了。

“你不要以為我與你說過幾句話，便是對你有什麽心思。”他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冷得拒人千裏之外，冷得像想象中的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的覺。

然後，他確實以那種高高在上的口吻，毫無顧忌地說了一句傷的話：“若你不是謝家的姑娘，你當我會願意理你麽？我娶誰也不會娶你，你竟還自己上趕著進宮來？滾！”

最後一個字裏，甚至有幾許切齒之意。

夕瑤怔怔，薄輕著想要說話，又被他這番話噎得一個字也道不出。在的怔然裏，他就這樣轉走了，帶著餘怒向掌事說了句：“走吧。”

一眾在他的怒氣之下噤若寒蟬的貴們便隨著他安安靜靜地繼續前行，夕瑤原本的地方很快被後麵的人補了上去，然後他們一起漸漸地從的視線中遠去。

坤寧宮中，皇後見孟時衸與貴們是一道來的，大有些欣喜。

“你父皇已催了幾次，你終於得空去看看了？”眾人落座後，皇後這樣道。

皇長子頷首一笑，隻說自己早想去看看，隻是前幾天事太多，實在沒出空來。

而後，也不需要他們母子多費口舌，自有心思巧妙的貴們獻殷勤、尋話茬。坤寧宮中一時樂融融的像一家人一樣，笑靨掩飾住了一切的打細算。

其中的許多人都覺得，這可真是令人欣喜的一天，不論是皇長子的到來，還是謝夕瑤的離去。

在這近二十人裏，沒有幾個可以與謝氏一較家世高下，出低得多些的甚至到了乾東五所一聽說有謝家姑娘在，就覺得自己沒希了。但現下這謝家姑娘竟然被罵走了，而且是被皇長子親口罵走的，真是蒼天有眼！

“娘娘。”有出頭的貴笑地站起福了一福，“臣在家無事時素來喜歡研習茶藝，這回難得進宮，想為娘娘敬茶一盞，不知合不合規矩。”

一臉謙和，半點沒提皇長子，但目全落在他上。

一時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暗暗懊惱自己怎麽沒想到這一手。至於皇後，當然樂得幫搭個橋，便笑道：“你有這份心是好的，別隻想著本宮，給皇長子也奉一盞來。”④思④兔④網④

那貴頓時麵喜，轉而卻聽皇長子說：“不用了。”

無論他怎麽克製，心下還是被方才的事攪得得很。靜了靜，終是向皇後欠道：“兒臣許是來時了涼，現下頭有些暈，想先回去歇歇。”

“啊……”皇後頓顯擔憂，立刻就應了下來，“你快去，讓他們備轎送你回去，本宮讓醫去瞧瞧，可別再惹出大病來。”

“有勞母後了，兒臣告退。”孟時衸起一揖，而後也無甚心再多理會一眾貴，轉離去。

回到乾清宮，皇長子幾乎整整一個白天沒幹任何事，這對他來說十分難得。

——若在平時，大約是知道自己不會活太久的緣故，他總想抓時間多做些事，時常幫父親理一理朝中之事、看看奏章出出主意，再不然多看看些書也好。

可這一天，他無論是奏章還是閑書，他都連一個字也讀不進去，在案前一直幹坐到了夜時。

他沒想到謝夕瑤會在，完全沒想到。

現下想來，他當眾把拽出來、又直接把扔下，是很失態的。可當時他腦中隻有震驚中的一片嗡鳴，攪得他沒法去做任何思考，隻能憑著沖做事。

在聽說自己的病可能治不好時他都沒有這樣，或者可以說，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大約也有那麽一剎裏，他因為的出現而短暫地欣喜過，可這欣喜當真也隻能持續那麽短暫一剎而已，之後留給他的，便隻剩慌。

謝夕瑤為什麽會在？是家裏，還是自己想來？

若說前者，孟時衸覺得謝家不會做這樣的事。謝家不缺命婦，不論是皇子妃還是皇後，在謝家昌盛的數年中已出過幾位了，他們沒有必要靠把兒送到他的邊來撐門麵。而且謝家在這般的事上一直有些……讓人無話可說地執拗，他們好像素來不屑於用聯姻的方式來穩固地位，不論是與皇家還是與其他世家，不論是用兒還是兒子。

謝家在朝中一直無可撼大約也與此有些關係。他們的每一寸地位都是靠真本事紮紮實實地打下來的，所以不需要奉承也不需要屈從。至於家裏的命婦，那都是皇帝主下旨冊封而來。

可如果不是謝家要進宮，難道真是自己想來？

這個念頭一，孟時衸心裏更了。

他確實是喜歡的，可他從沒想過也喜歡他。而且，他也不希喜歡他。

嫁給他沒有將來、沒有“白頭到老”的好，甚至不能有孩子。

否則他為什麽非要遠遠地把推開，寧可自己用遴選皇子妃的方式將忘了也不肯娶？

誠然，這種心裏存著一個人卻不能與在一起的覺很痛苦，但短痛總比長痛好。

“來人。”孟時衸低沈地一開口，立即有宦上前聽命。

他擡了擡眸：“去跟乾東五所說一聲，明天一早就讓謝氏出宮吧。父皇母後若問起來，不必多言其他，說我不喜歡便是。”

吩咐之後他又在案前默然坐了一會兒，便起向外走去。

他打算再去乾東五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