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婧的眼睛又紅了一陣：“我就不是為尤公子來的！”

孟君淮鎖眉一楞，端公主驀地離席起，撲通就在他麵前跪下了。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端公主已淚如雨下：“六叔，有的話哥哥不讓我說，連父皇也要瞞著，可他、他……”端公主哽咽了兩聲才續上話，“我求您救救他！那些個宦您若能殺幹凈自是殺幹凈最好，可若殺不幹凈……求您放他們一馬，也讓他們放我哥哥一馬吧！”

“你這是什麽話？”孟君淮回過神來趕離座去扶，端公主泣不聲，捂著兀自忍了好久，一咬，眼底的痛苦蔓延開來，最後卻化作了冷靜無比的笑。

深緩了一吸：“六叔，您可以找個錦衛來記供詞，今天我在這個屋子裏說出的每一句話，日後都由我一力承擔！”

☆、第147章

端公主說出的事讓孟君淮大驚失。他想著後果心驚膽寒，再想想瑜婧論輩分比自己小一輩、論年紀小十幾歲，真不知這些扛著心事的日子是如何自己熬過來的。

待送走了瑜婧，他便悶在房裏自己掂量這事。

正院，玉引也聽說端公主來訪了，和孟君淮一樣，頭一個反應便是以為是為尤則旭來的，蹙著眉道：“我知道了，甭跟表小姐多提，看看再說。”然後便等著孟君淮過來。

還真有點為此揪心，不是說怕端公主怎麽樣，知道端公主也是個懂事的姑娘，隻是隻能容得下兩人的眼下涉及三個人，必定是複雜得令人心煩的。

邊陪明婧玩邊想些有的沒的，待得孟君淮來時才發現都傍晚了。

“爹！”明婧咧笑著他，玉引看過去，孟君淮卻沒有和往常一樣見了明婧就笑。

“出什麽事了？”玉引將明婧往榻裏放了放，走過去道，“我聽說端公主來過，是不是……”

“唉。”孟君淮仍還沈思著，一嘆，“我明天去見一趟皇長子。”

“見皇長子？”玉引淺怔，繼而以為是要皇長子從中說和解決矛盾，便問，“可要上尤則旭一起？”

“……啊？”他一滯，知道想偏了不一笑，握著的手走到榻邊一同坐下，又喟嘆說，“不是為則旭來的。”

“到底怎麽回事？”玉引鎖著眉頭，孟君淮邊搗鼓的手邊說：“看來宦們的勢力……總比我們想的要再大一點。錦城一遭還有四五個沒抓著，我想著不過是網之魚，便手下按部就班地查，現在看著不是那麽簡單的。”

“呀。”玉引一慌，“這算是你出了疏了？要不要去跟皇上請個罪？”

“那倒也不用。”孟君淮搖搖頭，明顯有些疲，“雖然與預料不同，但即便料到了，一時除卻按部就班的查也沒其他法子。總也不能找個變戲法的將人變出來，謝罪也沒什麽意義。”

玉引遲疑著點了點頭。

看著他的神，覺得一定是有什麽可怕的大事，但見一言一語地說了這麽半天都沒說及，又知多半是不太方便說。

就想了個別的話題：“問問孩子們的功課不？前陣子阿祚阿祐都在宮裏，不知玩也了沒有。”

“嗯，來問問吧。”孟君淮一哂，玉引就示意珊瑚去他們來。珊瑚剛繞過屏風就“哎”了一聲，玉引問了句“怎麽了？”，珊瑚折回來回話：“兩位小公子在這兒呢！”

“……”玉引著臉過去，一手一拎一個人的耳朵“學會聽了？你們有點規矩沒有？”

“不是故意的……”阿祐被拎得歪頭，邊跟著母親走邊看父親，“父王，宮裏麵的大哥哥怎麽了？”

“嗯……”孟君淮緩出笑意，“沒什麽，就是大哥哥一直病著，這你們是知道的。明天父王去看看他，你們別擔心。”

阿祐鼓著看看父親的神，似有不信，孟君淮抱起他也擱榻上：“來，考考你功課。”

他知道阿祚阿祐外加阿祺最近都剛開始讀《論語》，小孩子讀聖賢書也不求甚解，隻要求他們先背下來，個中道理長大了自然就懂了。

所以擱在平日，考功課應該就是些篇目聽他們背。但孟君淮也怕他們前些日子在宮裏被寵著玩野了，有心給他們弦，就心考他們釋義看法，為的就是難住他們。

結果他居然沒得逞……？

他拿“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人，使民以時”那句考他們，問他們“使民以時”是什麽意思？

阿祐搶先說：“就是說如果要讓百姓服役做事，要挑那個……那個不用種地的時候！”

“是農閑的時候！”阿祚糾正了個更書麵的說法。

孟君淮和玉引有點訝地對了一眼，玉引沒安好心地又追問：“那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民以食為天，地裏種出來的是百姓家養家糊口的東西，占用了他們種地的時間，他們就活不下去啦！當王侯將相的人要讓百姓好好活著，安居樂業，所以不能在他們忙著糊口的時候，讓他們去做別的事。”阿祚一本正經道。

學得不錯啊？沒玩瘋沒耽誤功課？

玉引和孟君淮自然都高興，孟君淮想了想，繼續追問：“那如果當時有戰事，需要征兵出戰呢？”

“那朝廷就要保證將士家裏錢糧充裕，不能讓人家征戰回來發現妻離子散！”阿祐邊想邊說。

孟君淮挑眉看向玉引，玉引也懂了，這準是有高人指點，不然六七歲的孩子能想到這一塊就神了——他們都覺得自家孩子聰明，但還不至於覺得自家孩子天賦異稟。

玉引就攬過阿祚來問：“這是誰教你們的呀？”

阿祚說是宮裏的大哥哥教的。

孟君淮和玉引再度相視一：“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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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好人有好報”，是以當好人沒好報的時候，就格外令人唏噓。

大晚上的，兩人躺在床上時心都不好，齊刷刷地著幔帳發呆。過了好半天，玉引皺眉喃喃說：“這都什麽事兒啊？皇長子也好、尤則旭也罷，這都是懂事的孩子，一個個不是遭人算計就是攤上個拎不清的家，天大的委屈全在十幾歲的孩子上，這怎麽得了？”

孟君淮也隻剩嘆氣。他知道的事更多，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現下看來，尤則旭還有機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呢，皇長子可是真的命苦。而且皇兄畢竟與尤家不同，尤家不疼尤則旭，皇兄可真疼皇長子，皇長子現下這樣，苦的是一家人，全天下最尊貴的一家人。

嗬……尊貴。

這兩個字在孟君淮腦海裏一閃，他就忍不住冷笑出來，心裏一陣陣搐得疼，寧可皇兄沒有這樣的尊貴。

從父皇在時被魏玉林打到父皇禪位再到現在，皇兄吃過的苦頭夠多了。七八個子就活了兩個，現下又有一個久在病中……這份尊貴的代價也太大！

“但願皇兄能住吧……他為天下承著這份苦，不容易，但願日後能平順些。”孟君淮苦嘆著自言自語。

玉引一滯：“難不皇長子……”

他闔上眼搖了搖頭，答說不知道。過了會兒，覺邊的人一點點地蹭近了。

然後倚著他的肩頭問：“明天我能跟你一道去見皇長子麽？”

他皺著眉睜開眼，玉引誠懇道：“我知道你們有政事要談，左不過說政事時我不聽就是。但皇長子這病……我怎麽說也是他嬸嬸，該去看看他。”

“不對。”孟君淮凝視片刻後吐了這麽兩個字，擡手在額上一敲，“你肯定琢磨了什麽，快說。”

“……”玉引栽倒在他口說沒有，真沒有，被他照著腰掐了一把：“說，不然不帶你去。”⑦思⑦兔⑦在⑦線⑦閱⑦讀⑦

好吧，被發現了，隻能一五一十地說。

是這麽回事，玉引裏外裏一琢磨，覺得端公主來見孟君淮，說的又是皇長子的事，那至證明兩個問題——一，這件事皇帝不知或者沒打算告訴孟君淮；二，皇長子自己沒打算告訴孟君淮。

——要不然皇帝見臣子、兄長見弟弟、或者侄子見叔叔都很容易啊，何必在那兒拐一道彎？

就擔心萬一是後者，明天皇長子可能會不願意跟孟君淮說實話。

孟君淮這人又偏有兩個缺點，一是有時候脾氣大，二是在一些問題上會意外的心，一不小心就將事想簡單了——比如尤則旭的事上，兩回都是去開解的。

那假如他明天被皇長子一敷衍真覺得沒事，然後壞了大事怎麽辦？不放心。

玉引說完之後孟君淮就了臉，一翻把住：“真是因為這個？我不信，這種好心為什麽不直說？”

“……我不想當麵埋怨你脾氣大還心啊！”杏目圓睜認真表明心跡，“這話說了多傷？所以我想委婉點兒！”

孟君淮睇著冷笑出聲：“嗬……”

如果一開始沒直接說實話是好心想“委婉點兒”，那現在這句擺明了就是在故意氣他。

他咬著牙攥著的手腕瞪了半天，深吸氣後猛地一鬆：“你等著！”

“……幹什麽？”玉引驚悚地看著他，他翻了個背對著，口吻還氣哼哼的：“孝期還有八個多月，你等著！”

玉引：“君淮你……”僵在他後，打著寒噤想象了一下八個月後可能出現的場景，唰地就紅了臉。

不行不行，孝期沒過，現在不能想這種事。他回回都折騰得比話本上寫的還厲害，那種場麵隻要想想就是大不敬！

哎居然在想話本？

不行不行，話本也不能想！怎麽這麽沒沒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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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二人就一道進了宮。皇長子仍住在乾清宮的配殿，他們到時小心地打聽了一句，聽說皇帝仍在中和殿和朝臣議事，才放下心來說話。

皇長子看起來氣尚好，與他們相互見過禮後回到榻上去歇著，笑地說辛苦他們來探。

二人也落了座，換了幾番神後，孟君淮靜下氣道：“時衸，你告訴六叔，你明明越病越重，卻威醫瞞病，著重幫你調養氣、讓皇兄覺得你在好轉的事，是真是假？”

頃刻間，孟時衸的笑容僵在臉上，滯了須臾之後，有些慌張地看向他：“您怎麽知道……”

居然是真的？

玉引驚吸了口氣，看向皇長子想要追問，皇長子也看向。

他尚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