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雅也在凝視著同一片火龍。

距離雙翼螺旋機之下數百米，人羣掀起的熊熊燃燒的焰，在幽深的眸中化作了兩場小小的金蛇舞。

“告訴我，孟超——”

像是到了孟超的糾結，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你覺得我們能過去嗎？”

頓了一頓，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存在歧義，又補充了一句：

“我指的不僅僅是眼前的危機——目前來說，龍城的部矛盾還沒有激烈到非要炸的程度，只要我們擁有足夠的智慧和信任，總有機會過去的。

“但是，以後呢，異界這麼大，土著也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加狡猾和先進，甚至，在這顆星球的大氣層之上，還高懸著足以以一次次毀滅整個生態圈，恍若神魔的終極武——通過銘刻在怪主腦深的原始記憶，我們都親歷過億萬年前那次毀滅。

“誰知道經過億萬年的演變，凌駕於所有人和所有文明之上的終極武，是否早已損壞，會不會重新啓呢？

“難！難！難！

“想要在如此殘酷和神的世界生存下去，真是難於上青天！

“數千萬龍城人，不可能全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唯有其中一部分人，不斷進化，不斷突破生命極限，進化超越神境的存在，纔有一線生機。

“問題來了，倘若一部分人類真的爲了生存，進化了超越神境的存在，距離過去的，‘經典的’人類定義越來越遙遠，他們還會將自己當人類的一員嗎，他們還會將那些無法進化的人類當同胞嗎，他們還會記得昔日的初心和使命，記得捍衛龍城文明的責任嗎？

“還是說，他們的初心和使命，都會隨著自靈魂的載——由無數脆弱的細胞和善變的基因，甚至是金屬構件組的的不斷變化，而悄然改變呢？

“作爲幣的另一面，即便這些越來越強的強者，在變面目全非的全新形態之後，仍舊能夠不忘初心和使命，被他們在進化道路上甩得越來越遠的普通人，還能像過去一樣無條件信任他們，支持他們，將他們視爲同胞嗎？要知道，這些擁有通天徹地之能的強者，本不用對普通人做任何壞事，是他們的存在，就足以對普通人‘爲萬之靈’的驕傲，構了嚴重的質疑、嘲笑甚至毀滅打擊。

“你覺得，普通人有可能徹底和永遠放棄‘萬之靈’的尊嚴，永遠匍匐在超凡者的腳下，以‘次等生’和‘被保護的寵’的形態，渾渾噩噩地生活下去嗎？如果能的話，這樣的次等生，還算是真正的人類嗎？”

呂雅的問題比的目更加灼熱。

孟超長久思考，沉默不語。

而沉默的原因，並非是他不知道答案，或者沒想過這些問題。

恰恰相反，呂雅的困，也是他長期以來的困。

他曾經無數次在一個個手不見五指的無星之夜，獨自進行漫長而痛苦的思考。

並且，得出了無比殘酷，卻怎麼都反駁不了的結論。

“看來，你和我想的一樣，而眼前的場景，又證實了我們的答案。”

呂雅微笑道，“爲了生存和勝利，一部分有能力也有資源的人類，不得不在進化之路上狂飆突進，距離同胞以及古典意義上的人類越來越遠，最終將自己進化神魔般的存在。

“然而，他們越是爲了守護文明而這麼做，就越有可能和來不及進化、沒辦法進化、不願意進化的同胞之間，產生雙向的隔閡和矛盾。

“矛盾愈演愈烈，

地球穿越者的後代們，不可避免會撕裂‘新人類’和‘舊人類’兩個族羣，爲了爭奪資源、爭奪對未來的解釋和構建權、爭奪這顆星球的統治權、爭奪‘人類’這個概念的唯一定義權，引發文明部的戰爭——或許，那將是一場比怪戰爭更殘酷百倍的戰爭。

“解決危機的努力，變了危機本。

“這真是一個既殘酷又可笑的悖論。

“不過，縱觀人類文明的迴，這樣的悖論，倒是比比皆是，甚至，構了歷史的主旋律。”

“不——”

孟超有些生地打斷了呂雅的話，“我們一定有辦法碎悖論，超越迴，以無比團結的姿態，奪取勝利、創造未來的！”

“這是你在絕對理智狀態下，通過計算，推演出來的結論，還是你發自心，出於的堅持？”

呂雅的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最親的戰友，“孟超，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最吸引我的是哪一點嗎？順便說一句，這也是我們能爲親戰友的，最重要的理由。”

孟超微微一怔。

不明白呂雅想說什麼。

“就是你上無時無刻不繚繞著的，濃到化不開的失敗主義者的氣息。 ”

不等他回答，呂雅大大方方說出了答案。

“失敗主義者的氣息？”

孟超滿臉古怪。

他從沒想過，“失敗主義”這個詞，能和自己扯上關係。

“或許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和別人不一樣。”

呂雅說，“那時候，我們在怒濤山脈之下和怪作戰，參戰的除了赤龍軍和各家超級企業的私人武裝之外，還有龍城大學和五校聯盟的學生兵，你也是其中的一員。

“二十啷噹歲的學生兵，全都是氣方剛的愣頭青，對於勝利——無論是眼前這場戰役的勝利，還是整場戰爭的勝利，甚至是征服異界的偉大戰略的終極勝利，都充滿了天經地義、不容置疑的信心，這種信心就像是愚蠢的火苗，擋不住地從他們眼睛裡往外冒。

“只有你，我在你的眼睛裡，沒有看到對於勝利的信念。

“恰恰相反，你老是憂心忡忡，若有所思，對未來充滿了懷疑甚至恐懼。

“儘管你用超出同齡人的老練，將這種質疑和恐懼掩藏得很好，但那格格不的失敗主義者的味道，還有你看著周圍人羣，彷彿看著一副副‘冢中枯骨’的眼神，都讓你變了與衆不同，獨一無二的存在。

“我簡直不敢相信，要知道，遇見你之前，我只在一個人的上，覺到過如此強烈的失敗主義者的味道！”

“誰？”

孟超聽到這裡，忍不住問，“你說的是誰？”

“‘武神’雷宗超。”

呂雅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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