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的馬車，一抵達鄭家，就有管家引著袁尚徑直來到書房。袁尚進后見到鄭玄，行禮道：“晚輩袁尚，見過鄭公。”

今天的鄭玄，依舊清瘦，氣卻是不錯，神也好。

鄭玄擱下手中竹簡，擺手道：“三公子，請坐。”

袁尚起袍坐下，他主說道：“鄭公的神不錯，看樣子這病，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鄭公上了年紀，怕冷畏寒，府上不能斷了木炭取暖。這事，我后續會安排人送來，確保鄭公取暖，不至于寒氣影響。”

鄭玄已經知道了袁尚的事，是袁尚親自找華佗給他診治，又給錢買藥，還給了大量的木炭，讓他能熬過來。

鄭玄沒有拒絕，直接道：“三公子好意，老朽多謝。”

袁尚說道：“鄭公客氣。”

鄭玄再度道：“此番老朽能活過來，多虧三公子出手。這一大恩，老夫銘記于心。三公子如若有事，老夫不管人在何，自當襄助一次，以報答三公子恩。”

對鄭玄來說，他活得簡單，袁尚的品如何，和他沒有什麼關系。

袁尚幫了他，自當報恩。

事就這麼簡單。

袁尚心中思忖，片刻后，袁尚有了打算，他微笑道：“鄭公，我如今有一件事，需要請鄭公相助。”

鄭玄道：“只要老夫力所能及的，絕不推辭。”

袁尚說道：“鄭公一生，著述頗，寫下無數著作，堪為天下儒宗。我懇請鄭公把所著的經典，以及所注釋的經典，全部給我一份。我憑一己之力，刊印天下，讓天下人都知道。”

鄭玄聽到后有些意外。

這事很簡單。

可是所有的經典著作，以及他注釋的文章，要刊印天下本不可能做到。鄭玄認為袁尚的話，實際上，是免得他有欠人的想法。

恰是如此，鄭玄對袁尚印象不錯。

外面傳言袁尚的消息，鄭玄也知道，只是鄭玄見到袁尚，眼前的人神俊朗，眼神清亮，舉止從容鎮定，不像是一個猥瑣的紈绔。

如今袁尚的話，也更是加深了這一點印象。

鄭玄輕笑道：“三公子一番好意，老朽心領，然則要推廣老夫著述，僅憑一人之力，本不可能。三公子有此心，老夫激不盡。”

袁尚說道：“鄭公，我是認真的。”

“來人！”

袁尚吩咐一聲。

話音落下，鄧山便抱著一摞新紙和書籍進，徑直擱在鄭玄面前的案桌上。

袁尚說道：“鄭公請看。”

鄭玄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論語》，翻了兩頁，他看到書本上的容，很是驚訝。

一方面是紙張大不一樣，另一方面是上面的容，并非謄寫而是印上去的。而且這一字蒼勁有力，架構儼然，自有一派大家風度。

鄭玄又往下看，連續幾本書都是一樣。等鄭玄看到新紙，他眼中瞳孔一，渾濁的眼眸中，已然是掠過一道。

這新紙，不簡單。

質地膩，而且厚度適中合適，是承載文章的絕佳紙張。

鄭玄看完后，心中思忖一番道：“老夫有三個問題，請三公子解。”

袁尚道：“鄭公請說。”

鄭玄道：“第一，這新紙是誰造出來的呢？可否大批量的制造。”

袁尚回答道：“是我改進的造紙，府上匠人造的新紙。這新紙，名為袁公紙，普天之下，只此一家，且袁公紙可以大批量的制造。”

鄭玄道：“第二，書本上的字，是如何印上去的呢？”

袁尚繼續道：“我發明了活字印刷，有這一印刷，每日印刷的書本多不勝數，而且清晰可見，不會字跡潦草。”

鄭玄再度道：“第三，書本上的字，是以誰的字為模板雕刻出來的呢？”

袁尚道：“我的字。”

鄭玄聽完后，忍不住喟然嘆息一聲。

果真是袁尚。

這一切都是袁尚弄出來的，著實不簡單。

鄭玄這一刻也清楚袁尚的話，并非是什麼虛言，因為能大批的造紙，能不斷的刊印書本，所以說要刊行天下，并非什麼困難之事，是可以推行下去的。

袁尚神如常，問道：“鄭公何故嘆息呢？”

鄭玄說道：“老夫曾聽人說，三公子無惡不作，是一個不讀書不習武的紈绔。如今看來，卻是人云亦云，是三人虎的謠言罷了。”

“三公子的字，磅礴大氣，力量遒勁，管中窺豹可見三公子的才學必然不弱。又聽管家說，三公子在渡戰場上，襲擊曹后營，力挽狂瀾。”

“如此之人，當是文武兼備之人，卻被人認為是紈绔子弟，著實是荒謬。”

鄭玄是這。

他想到什麼，就直接說，而且袁尚要刊印他的學問，這是鄭玄心中贊許的。

袁尚笑道：“鄭公贊繆。”

鄭玄看向袁尚，鄭重道：“三公子救下老夫一命，如今又要為老夫宣傳著述。此二者，對我鄭玄都是大恩。老夫有一想法，看三公子意下如何？”

袁尚道：“鄭公請說。”

鄭玄道：“老夫門下，曾有諸多的弟子，不多大多數，不曾真正列門墻。如今老夫年歲大了，卻沒有關門弟子。三公子，可愿意拜老夫為師？”

“弟子袁尚，拜見老師。”

袁尚當即站起，走到書房中央，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禮。他行禮后，又道：“待弟子回府，重新準備拜師禮。”

鄭玄點頭道：“拜師禮就不必了，起來吧。”

袁尚起道：“弟子表字顯甫，老師稱呼表字即可。”

這一刻，袁尚也是心下歡喜。

他所謀的，就是要拜師鄭玄。沒想到鄭玄主提出來，這省了袁尚很多麻煩。

鄭玄說道：“你改進造紙，推廣老夫學說，這事，恐怕會耗費不吧。”

袁尚道：“區區俗，何足掛齒。”

鄭玄一向是極為負責的人，不收徒則罷，真正收徒，自當為袁尚考慮。他沉聲道：“你拜老夫為師，等老夫的再恢復一些，便邀請諸多名士來見證。到時候，需要你臨機應變。面對一眾名士，不能大意。”

袁尚道：“多謝老師。”

對袁尚來說，這是洗刷自己名聲的機會，也是拜師的好。

鄭玄說了一番話后，神有些疲憊，說道：“老夫的還沒有徹底恢復，就不多留你。你有什麼事，直接來府上就是。”

袁尚應了聲，便道：“弟子告退。”

鄭玄當即吩咐管家送袁尚，不多時，管家就折返回來。管家站在鄭玄的旁，驟起眉頭，說道：“老爺，袁尚在外面，可是聲名狼藉的。”

“您收他為徒，恐怕會影響您的名聲，也會被人詬病，說您趨炎附勢。更何況，昔年公子在時，袁譚驅使黃巾賊，攻伐北海國。”

“當時公子前往馳援孔融，卻死于黃巾賊之手。這一事，雖說不是被袁譚所殺，卻是袁譚間接造的，也和袁家有關。”

“尤其是袁紹，不管您的意愿，強行征辟，使得您患病。要老奴說，這次袁尚找華佗來救治您，那也是理所應當的。”

“因為您的病，就是袁紹讓袁譚強行征辟到鄴城來，舟車勞頓，且天氣苦寒造的。您如今，何必要委屈自己呢？即便袁尚救了您，不至于這樣啊！”

管家嘆息道：“依照老奴看，這一切，是袁家欠您的。”

鄭玄那渾濁的眼眸中，掠過了一道，說道：“老夫的名聲如何，何須在意他人議論？老夫所做，但求無愧于心。”

“至于我兒益恩的事，的確和袁譚有關，是袁譚進駐平原郡，驅使黃巾賊攻打孔融。其實當初老夫曾勸說益恩，讓他不要去馳援孔融。”

“可惜他說，孔融對他有大恩，必須要去，以至于死。益恩，直接死在黃巾賊手中，間接死在袁譚手中，的確和袁家有關，可是和袁尚并沒有關系。”

鄭玄緩緩道：“一碼事是一碼事，袁譚和老夫有仇，卻不是袁尚和老夫有仇。”

鄭益恩，是鄭玄的兒子。

是鄭玄唯一的兒子。

說到這里，鄭玄的眼眸中，更多了一抹厲，沉聲道：“更何況，袁譚、袁尚爭奪繼承權，袁譚置袁尚于死地，袁尚焉能不反擊？”

“要替益恩報仇，幫助袁尚，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當然，這是個人私心的事。”

“至于更多的，是袁尚一方面幫助了老夫，救了老夫一命。另一方面是袁尚此子，極為聰慧，他在外面聲名狼藉，可你看他言行舉止，可有半點紈绔跡象？”

“依我看，這就是袁譚散播的消息，故意給袁尚潑臟水。”

“袁尚改進造紙，又弄了個活字印刷，他要廣泛刊印經典書籍，以及販賣新紙。不管是哪一項，對天下讀書人，都有大幫助的。”

“于公來說，老夫幫助了袁尚，是幫助了天下士子。于私來說，也是為我自己報仇。袁尚有如此的心思，老夫助他一臂之力，也是無可厚非的。”

鄭玄侃侃而談，說道：“于公于私，這都是值得的。收袁尚為徒，老夫不覺得委屈。更何況，老夫這輩子是不打算出仕的，能著書立說足矣。可天下象，老夫也要為子孫考慮。小同這孩子，是老夫唯一的孫兒，袁尚有大氣象，老夫收袁尚為徒，也算是為小同考慮后路。”

鄭小同，是鄭玄的孫兒，只是才五六歲的年紀。

管家聽到后，頷首道：“老爺所言甚是，是老奴考慮太簡單了。”

鄭玄捋須道：“所以老夫不希，府上傳出什麼袁尚是紈绔之類的話語。”

“明白！”

管家再度點頭回答。

鄭玄擺了擺手，管家就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