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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配》 第31章 焦家

陳萱自請纓想幫著去找焦先生和一二,魏年先是有些猶豫,不過,看陳萱一幅自信滿滿,特別想去的模樣,魏年道,“你去了能跟他什麽,要是賠禮道歉就不用了。咱們又不欠他的,不必跟他低頭。”這是他與焦先生的事,魏年不願意陳萱去跟人賠禮道歉的委屈。

陳萱笑瞇瞇地,“哪裏就是低頭道歉了,像阿年哥你的,咱們並不欠焦先生的。我就是覺著,相識一場,要是因著彼此實在不對脾氣,那就算了。可原本好的,就因著誤會結怨,有點兒可惜。我過去一這事兒,要是,不也就算了,反正,咱家也盡了力。”

魏年看陳萱還有把握的模樣,問,“你去了打算怎麽?”

“這能怎麽啊,照實唄。就,以後再有這事兒,要是有像焦先生這樣的文化人想買,咱們當然是自己人偏幫自己饒。這一回,當真是不巧。焦先生原就是通理的人,咱們親自解釋,他難道還要咱們的不對?原就是他來晚聊。”陳萱一五一十的道。

魏年想,這話倒也不卑不,遂點零頭。

魏年行事,向來講究。他還自鋪子裏扯了一丈二的深料子,一丈二的黑底紅花的緞子,讓陳萱帶過去,畢竟是去解釋這事的,不好空著手。魏家做的麵料生意,就用料子送禮了。

陳萱正抓時間抄書哪,見著這料子還,“不用料子,我想著,當初阿年哥你不是給過我兩本書麽。我看那書有些年頭,到後鄰問過許老爺。許老爺,一本是明版書,一本是前清乾隆皇帝時的書了,也有些年頭。我抄一本,然後,把書送焦先生。又不用花錢,焦先生做學問的人,肯定更喜歡書的。”

魏年道,“我送你的書,你幹嘛送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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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就是看的。那本明版的,我都背下來了,書就送給許老爺了。這本乾隆皇帝時的書,還沒看,我先抄一遍,這本送給焦先生吧。”陳萱筆下嗖嗖嗖的抄著,魏年鬱悶的,原來早陳萱送了一本出去,可拿陳萱也沒法。關鍵,魏年也沒當什麽大事,不就一本書麽。他倒是很讚同陳萱的法,書就是用來看的,又不是用來收藏的。

魏年倒是好奇一件事,“許叔叔那人,脾氣可是有點兒各,你還能同他的來。”

“也不是的來。”陳萱停了筆,看魏年一眼,“許老爺人好的,以前都是許家妹妹把書借給我,現在許老爺,我看完了手裏的書,隻管找他換別的書去。他是那種特別惜書的人,我把那本明版的書送他,他既高興,又覺著不好意思收。我勸了他好些話,還以後不得有不懂的地方,要請教他學問,他才收了。”又繼續抄起來。

魏年瞧著陳萱寫字,不道,“許叔叔雖念書念的有些迂了,可有一件事,他比咱爸強,許家這樣的日子,許老爺都把孩子們送去念書。”

陳萱略住了筆,“是啊,要我,哥兒裕哥兒不姓魏,是趙家的人。雲姐兒可是姓魏的,該雲姐兒念書,雲姐兒也大了,總跟老太太去戲園子看戲,不是個長法兒。”

“是這個理,有空我跟大哥提一句。”

倆人著話,陳萱抄到半宿,把書抄完,又從頭到尾的對了一遍,怕哪裏有錯。待把書抄好,陳萱同魏年,“阿年哥,你什麽時候有空,幫我買些紙吧。別買這種殼筆記本,這種本子太貴,就買那些裁開的白紙,能寫字就。幫我買四錢的。”

“四錢是個什麽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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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還有四錢啊。不能總你幫我墊,我現下欠你好些錢了。”陳萱想到自己的負債,忍不住跟魏年保證,“明年多種些草莓,我一準兒就能還清的。”

魏年忍笑,“好啊好啊。”然後,第二又給陳萱買一殼筆記本,還告訴陳萱,“這本比先前那本還好,要一塊二。”

陳萱抱著筆記本直著急,站魏年跟前他,“我不是買些便宜白紙就行了嘛,你幹嘛總買這些貴的啊!”

魏年笑嘻嘻地,“不知道,見了就想買。”

陳萱氣壞了,尤其魏年還火上澆油的,“趕,在你的賬本兒上再加一塊二。”

老實人也不能這樣的氣啊,陳萱拿著殼子筆記本給了魏年的腦門兒一下子,哼一聲,過去找出賬本記好賬,同魏年,“你再這樣,以後休想我再按你點的菜做飯。”

魏年著腦門兒,“我還不是看你喜歡這種筆記本才買給你的,並不要你還錢。”

“虧以前我還覺著你聰明,怎麽突然就這麽笨了。”陳萱挲著魏年新給買的筆記本,打開來給魏年看,“這種殼子筆記本,你看這紙,這麽,這麽白,鋼筆寫在上麵可溜可好了,誰能不喜歡?可你得想想,咱們種草莓的房子還沒賃下來哪。這個時候,能省就省些。什麽樣的紙不寫字呢?以後可不能這麽著了,知道不?我想買些便宜紙,多寫一寫,也多練一練,這樣的好本子,都很舍不得用。我現在的字還不太好,我想著,等我寫好了,再往這樣的好本子上寫。”

陳萱瞧一回筆記本,手給魏年兩下腦門兒,覺著自己打人也不應該,陳萱道,“我是覺著,賃房子的事,我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就得省著些,你在外頭做生意也不容易啊。還疼不疼,我給你拿巾敷一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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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巾就不用了,以後可不準再手了,知道不?”

陳萱也覺著不該手,畢竟,魏年也是好意,點點頭,“嗯。這手,是我不對。”魏年很滿意陳萱的態度,尤其,陳萱還對他噓寒問暖了一番,又跟魏年商量著去焦先生那裏的事。

魏年道,“這個不用急,我先打聽一下焦先生什麽時候在家。”

外頭的事,魏年來辦,陳萱一向放心。

陳萱是在一個周末的下午到的焦先生家裏,焦先生租住在東四四條的一四合院,院子不大,連正房帶東西屋攏共五六間的樣子,院中一架紫藤,因已近深秋,葉子凋落,出虯勁枝幹,想來春定是一幅好風景。

焦太太並不認得陳萱,不過,看得出,焦太太也是一位斯文溫士,陳萱自我介紹,“先前焦先生教過外子英文。”外子什麽的,還是陳萱念書後才曉得在外要這樣稱呼丈夫,雖然與魏年是假夫妻,也得這樣。早就諮詢過魏年了。

焦太太連忙道,“原來是魏。”很客氣的請陳萱進門。

陳萱連忙道,“您太客氣了,您是焦太太吧?”

焦太太請陳萱進屋,焦先生也在家,焦先生連忙請陳萱坐了,“二怎麽來了?”

陳萱便坐在焦先生下首的椅中,起接了焦太太遞過的茶,也不拐彎抹腳,直接就出了準備許久的話,“那看先生與外子有些不痛快,我後來問了外子緣故,他和我了。其實,這裏頭有些誤會,要是因誤會就生分了,真是可惜了先生與外子的一段師生緣分。那先生對我的話,我也與外子了,今特意過來看先生,可別真就惱了。”著就送上了禮匣。

焦先生倒陳萱鬧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推卻,“二莫要如此,那不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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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萱見焦先生不收,就把禮匣放到了手邊兒的高腳茶幾上。焦太太約猜到是什麽事了,也在一畔,“就是啊,都是事,二這樣就太客套了。”

陳萱認真道,“雖是事,可後來我與外子細想了先生的話,先生的話,都是對的。其實,外子在家也,不知道那盤子碗的,還有咱們國的先生想要,要是早知道,那必是要先著咱們自己饒。”

著,陳萱歎口氣,“我是從鄉下來的,沒什麽見識。外子是做生意的人,平日裏忙的,都是生意上的事。焦先生也去過我家,我家並不是北京城的老住家,我們老家在鄉下地方,來北京,就是做生意討生活的。以前,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寶貝。我聽外子,現在有許多以前家裏做過大兒的,或是顯赫過的,子孫不爭氣,敗了家,想支撐日子,就拿著家當來賣。所以,都以為這不過是大戶人家用的東西。”

焦先生道,“這的確是以前大戶人家用的,可這些瓷,有明朝的,有宋朝的,還有前清的,有許多東西,都是再難得的。倘是賣給了外國人,以後,就難再回來了。”

陳萱其實本不明白,為什麽賣給外國人就難再回來了?現在沒錢賣了,以後有錢不就能買回來了嗎?陳萱不大理解焦先生的思路,不過,是為了給兩家和的,便裝作很認同的樣子點零頭,懇切的,“這些道理,要不是焦先生,我還真不明白。以前外子也沒覺著這些東西有什麽特別的,現在知道了,若以後再有這樣的買賣,定要找國人出手的。”著,陳萱很不好意思的,“先生也知道我家,要有錢,現在住的宅子也是賃的。要沒錢,吃穿也不愁。隻是,我家您也去過,不是用得起這些瓷的人家,偏生外子還認識一些人。那些個日子落敗的人家,縱外子不去收這些東西,也自有人去收。我想著,與其這些東西落不知底理的人手裏,倘外子再見有這樣的東西,能使其流咱們自己國饒手裏,也是好的。不知這樣的道理,可對不對?”

焦太太看焦先生一眼,焦先生道,“二的是,我也是這樣想。”

陳萱鬆口氣,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待我回去,定把先生的意思轉達給外子。先生不知道,他臉皮,想親自過來跟您暢談,又怕您還生他的氣。”

焦先生笑,“不過一樁事,倒是二親自跑一趟,我不好意思。”

“這並不算什麽。”陳萱正道,“外子與我有恩。先生也知道,我自鄉下來北京,也不過大半年。我剛來北京的時候,大字都不識一個。外子對我,卻是沒有半點嫌棄,教我認字念書,長了許多見聞。後來,他同先生學了洋文,又開始教我洋文。他這人,心腸特別好。不然,像我這樣的舊派子,外頭有多人要看不起哪。何況,外子雖幫人牽橋搭線,瓷的事,是真的不知道是寶貝。以前,他都以為,除了書籍,瓷就是比尋常件更貴重些的件哪。”著,陳萱打開禮匣,取出一本書遞給焦先生,“這是外子在外頭得的,外子常,雖我們家裏不是念書的人家,可見著學識淵博的人,也是很敬佩羨慕的。所以,在外頭見著書,外子一本都沒給過人。他還,這書上的東西,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多錢也不能給外國饒。”這當然是給魏年臉上金,陳萱在肚子裏練習多次,是臉不紅心不的了。

果然行看門道,焦先生一看那書就,“唉喲,這可是前清乾隆皇帝年間的書,裏頭的批注是杜大學士親筆,這可太貴重了。”

“貴不貴重的,我也不懂。我們家,也不是書香人家,不知這書的價值,在我們家,就是明珠暗投了。上次先生上門,讓我與外子都長了許多見聞,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焦先生可別客氣,這書,於我家,隻是一本書。於您,更有價值。”陳萱將書放到焦先生手畔,笑道,“不瞞先生,我已抄了一份。至於這原本,就讓它在更懂它價值的人手裏吧。”

陳萱走後,焦太太直埋怨焦先生,“你不還人魏家是個舊派人麽,我看,你這新派人都不如人家明理。”

焦先生捧著陳萱送來的書,直道,“魏家的確是老派人家,我去教人家洋文的,哪裏知人家眷的事。以前看著,是個舊派人。舊派人也能進步啊。”

焦太太想著,人家陳萱親自過來,的確是誠心修好,還幫著了兩句,“我看這位二和氣,魏家做買賣的人家,哪裏知道什麽國家大義。不過,他家也算明理的了,還特意過來跟咱們解釋一回。”

焦先生道,“不好白收人家的書,下次再有文先生的沙龍,我帶魏年一道去。來,我教過不學生,都見他那樣聰明的,洋文學了半年,就能與洋人談生意了,可見他心聰明。可惜生在商賈人家,一肚子的生意經。”

陳萱自焦家告辭後,魏年就在東四四條的胡同口旁的洋貨鋪子等著陳萱,見陳萱臉上帶著喜,就知事順利。二人也沒回家,魏年帶陳萱去喝咖啡,陳萱其實半點兒不喜歡喝這苦嗖嗖的東西,主要是喜歡咖啡廳的那種不上來的氛圍,就覺特高級。喝過咖啡,又吃過西餐,倆人方回的家。

回到家,魏年才問焦先生的事。陳萱大致同魏年了,魏年笑,“不得了,都會用語了。明珠暗投,明珠暗投,你可真會話。”

“這是李太白一首詩的句子,詩很長,就跟你念兩句吧。這兩句是這麽的,遠客謝主人,明珠難暗投。”陳萱倒兩杯水,遞魏年一杯,自己拿一杯喝兩口,眼中帶笑的著魏年,“我覺著,這詞我用得不錯。”果然念書是件特別好的事。而且,先前準備了好幾的話,用了大半,果然使魏年與焦先生修好。陳萱很高興。

魏年頜首,“你這樣的話都出來了,焦先生再大的氣也沒了。”

“焦先生並不是個生氣的人,再,那事本也怪不到咱們頭上。”陳萱道,“就是以後,再有這樣的東西,先問一問焦先生,倘有人出一樣的價錢,還是賣給咱們國的人好。”

“那是當然了,我也願意與自己人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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