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舉的腦子轟的一下，頓時短路了。

他作為一個紀檢干部，自詡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就怕遇到大領導（沒落馬的），會有一種老鼠遇到貓的天然恐懼，都瓢了說不出完整話。

周市長是全省乃至全國最年輕的正廳級干部，組織上要派大用場的，坊間傳聞，風頭無兩的前任市委書記劉飛落馬就是周文斗下去的，這人得有多厲害可想而知，背景有多深厚，想想都抖。

但是本單位一個停職檢查的副級，竟然和周文談笑風生！

至于什麼西非僑領，黑不溜秋一個家伙，朱正舉就沒正眼看。

短暫的短路之后，他的腦子終于恢復了通路，明白自己局了，這是黃皮虎設的局，請君甕，專門針對自己的，可是邏輯說不通啊，自己只是一個副主任科員，犯不上用正廳級吧。

“周市長好，劉先生好。”朱正舉自以為不卑不的打了個招呼，就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了，他是來窺探宴席是否超標的，這不是針對周市長麼，未經組織批準對本市行政一把手進行調查暗訪，他有幾個腦袋？

還好黃皮虎及時救場，他起說不好意思失陪，我們單位可能找我有點事，走過來攬住朱正舉就往外走。

來到走廊里，黃皮虎就說話了：“小朱，你人的編制問題，我剛才和周市長提了一下，盡力幫你辦，辦不你也別怪我。”

朱正舉萬萬沒想到黃皮虎說的是這件事，一時間他百集不知道說什麼好，自己拼死拼活，像個特工一樣調查人家，不就是為了早日立功進步，好解決對象的編制麼，結果被自己的調查對象一句話就搞定了，這是什麼邏輯。

“黃主任……我”朱正舉詞窮了。

“什麼也不用說，回去對周組長實話實說，就說我和周市長一起宴請個老朋友，私人招待，不涉及公款吃喝，你需要菜單和賬單的話，我可以提供。”

事到如今，一切被人家拿的死死的，朱正舉再不識相，十幾年書就白讀了，他面紅耳赤，恩戴德，很狼狽的出了小島，老李還在路邊等他呢。

“朱科長出來的快啊。”老李說。

朱正舉上車：“回單位。”

他仔細思量，自己是被老曹下套了，故意引到這里來吃癟，但黃皮虎的最終目的并不是搞自己，而是收服，化敵為友，這也是正常作，又不是敵我矛盾，你死我活的，能和平解決的最好。

老曹啊老曹，關門日妗子，你不講究啊！朱正舉心中罵了老曹一句，最終還是決定妥協。

反正又不是投降當漢，人家黃主任也沒做啥傷天害理的事，何苦給周玉珍當家丁打手，想查人家，讓自己去查吧。

……

會所，觥籌錯，今天確實是私人局，不牽扯公務招待，組局的人是上謹，來的朋友居然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西薩達亞前首相劉子閣下，還有他的老同學，近江市長周文，這倆都是江北人，也是江北出來的最大的兒。

現在易冷才知道上謹藏的能量有多大，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喊自己來的主要原因是認親。

上謹說了，你和劉子是實在親戚，你祖父是他曾祖父的小舅子，所以他該喊你一聲表叔。

“各親各，我們年齡差距不大，就不論那個了。”易冷忙道，親戚歸親戚，遠親不如近鄰，何況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

不過很快他就回過味來，祖父的姐夫，那是陳子錕啊！

“果然是虎父無……隔代……基因好啊。”

“彼此彼此。”劉子雖然是當過一國元首的人，一點架子都沒有，他都不端著，周文也不好意思端著市長架子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可以關上門來說悄悄話，勾兌一下資源，共同做點事。

這也是上謹召集大家聚會的原因，易冷起初覺得自己是湊數的，聽到后面才知道周文才是湊數的，自己竟然是主角。

總上還是務虛的，談到國際鐵礦石貿易，海運指數和一帶一路，劉子是可以影響西非的政治人，易冷何嘗不備這個潛力呢，但是事關鐵面人計劃的只言片語都沒有提及，只說到江東造船集團和籌建，這就需要周市長的大力支持了。

易冷這才明白，兩船合并，并不是陸天明的個人抱負，而是從上至下的安排，他也搞不懂現在上謹究竟是哪個部門的人，看這架勢可不像是一個國關學院的教授那麼簡單。

至于委托周市長幫忙解決朱正舉朋友編制的事兒，易冷兒就沒提，淺言深，第一次見面就請人幫忙，不合適，再說這事兒自己就能辦了。

朱正舉調查他，他也在調查朱正舉，很快找到這小子的命門，每個人都有命門所在，也就是他自己無論如何也搞不定的事兒，你幫他解決，是施恩，也是示威，展示能量可以讓對方謝和臣服。

為了解決這個編制，易冷花了不錢，此時錢對他已經無所謂，辦事才是主要的。

聚會結束，易冷結了新朋友，而且是巨有能量的那種，他和劉子在洗手間里相遇，想到上謹和此人的關系，忍不住開口道：“其實……”

“其實……”兩人異口同聲。

“你先說。”還是異口同聲。

“表叔先說吧。”劉子晚輩姿態做的很足，越是上位者越謙卑，越是缺尊嚴的人才整天咋咋呼呼。

“其實上老師人不錯，值得珍惜。”易冷覺得點到為止，對方能懂，上謹大齡剩不嫁人，怕是此人的原因占了多數。

“我也是這個意思，上值得珍惜。”劉子拍了拍易冷的胳膊，眼神中的親切更深了幾分。

幾個意思，難不是他桃花運太多，邊優秀人環繞顧此失彼照顧不過來，亦或是干脆已經結婚有孩子了，不想讓上老師再癡癡等待，所以想趕把這個燙手山芋推出去。

推給自己？

合適麼？

……

朱正舉回到家里，他和朋友其實已經領證同居，只是沒辦婚禮而已，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一個月四千塊，負擔還蠻重的。

一進門就看到滿桌子的菜，雖然都是超市買的菜，也算是盛無比了，朋友哼著歌擺筷子，眉眼中充滿了喜，難不黃主任說的是真的，編制解決了，這也太迅速了吧。

果不其然，朋友一陣賣關子，最后說自己搞定了編制，正式為一名教師，這就相當于鯉魚過了龍門，從此份不一般，腰桿也了，雖然提前知道真相，朱正舉還是激的不行，忽然他想到一個問題。

“你上次不是說只有一個名額麼，和你競爭的那個人很有背景。”

“那個人換了一個更好的單位，調走了。”朋友說。

黃主任深不可測啊，為了解決朋友的編制，是把另一個人調去更好的單位，這得多大的能耐啊，如果想在單位長期發展，這個靠山可比周玉珍靠譜多了。

人家不但不打擊報復自己，還施加這麼大的恩惠，這就人，如果說自己不投桃報李，那就是不懂世故了。

想明白問題的朱正舉晚上多喝了兩杯，夜里把朋友伺候的嗷嗷，這也沒吃大腰子啊。

次日一早，朱正舉頂著黑眼圈去上班還差點遲到，周玉珍經過他的辦公桌，看到下屬一臉憔悴，滿意的點點頭，還以為他連夜搞材料整黃皮虎呢，哪里知道自己的將已經棄暗投明。

易冷是在獵潛艇上接到朱正舉電話的，小朱果然上路，主告訴他，周玉珍是龍濤的二姨，純屬打擊報復，自己是一名黨員，絕不會淪為某些人的家丁打手，這一點請黃主任放心。

“我就知道小朱你是個有原則的干部，謝謝你，有空請你喝茶。”易冷掛了電話，江風呼嘯，他迎著風向劉子介紹這艘老款五百噸級獵潛艇的優點。

皮實，便宜，火力猛，現代化改裝不多，更適合素質不太高的非洲海軍，056護衛艦雖然好，但價格相對還是太高，西薩達亞海軍的只要職能是保護海上鉆井平臺和漁業資源，用037就正好。

“海軍有大批面臨退役的獵潛艇，可以找他們要，騰出空間來，我們廠就有更多的訂單了。”

昨天聚會他才知道自己和真正高位的人之間信息差有多大，本以為替廠子搞到一艘造價七個億的輕型護衛艦合同就很了不起，其實國家的棋局比想象的大多了，國家需要從南到北的造船廠都備下餃子的實力，056那是開胃小菜，萬噸驅逐艦，小平頂，乃至新型航母才是正餐。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把056輕型護衛艦做好了，才能考慮萬噸大驅。

“你這個想法好，選擇一些比較新的獵潛艇，先回廠改造升級，再援助給我們。”劉子說，“你們廠可以勝任吧。”

“妙啊。”易冷興起來，結識這種能量大商高的人真是爽，人家主幫你考慮到了所有的細節，還能雙贏彼此都不吃虧。

“說起來你很像一個人。”易冷說，“一個劉漢東的人，他也幫我了大忙。”

劉子哈哈大笑：“那也是我小表叔，我曾祖父小舅子的親孫子。”

“原來都是自家親戚。”易冷心大好，自作主張，“這艘艇就送給你了。”

劉子也不客氣，當場笑納：“有來有往，我有一架直升機閑置著，你拿去用吧。”

易冷以為劉子說的直升機是那種民間富豪購買的雙座超輕型，引擎暴在外面，一個大玻璃罩子只能坐倆人的，其實人家說的是貝爾427，進口貨，能坐六個乘客的真正輕型雙發通用直升機。

說是閑置不用那是客氣話，投桃報李互相往來，哪有只收禮不回禮的道理，和這樣的人打道，舒服。

劉子在近江稍事停留，下一步是回江北老家探親，兩人暫別，易冷回到近江造船廠打聽王奎長的工作進展。

答案是毫無進展，并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雷厲風行，王長能把三個月辦完的事兒拖三年，最后也辦不好。

這事兒不急，還有仇沒報呢，易冷想到周玉珍公報私仇，先得讓這老娘們知道馬王爺幾只眼，他就納悶了，為什麼龍濤的兒子恰巧和小妮妮坐在一起，而龍濤的二姨又是專門能管著自己的紀檢組長。

巧合歸巧合，但是也有人為的巧合，自己當年執行任務時，親手打造過不巧合。

機關一小外，放學時間總是停滿了汽車，和外國語學校不同的是，這里的車沒有太高級的，以合資品牌高端車型為主，很能見到夸張高調的攬勝卡宴之類，這說明一小家長以公務員群為主。

易冷的奧迪A8停在一堆奧迪中間并不顯眼，他今天特地來接小妮妮，一年級放學最早，學生列隊出來，讓家長們挨個領走，易冷牽走小妮妮的時候，和班主任張老師打了個招呼，發現這個婦眼神有躲閃。

“張老師，有個事我想問你一下。”易冷說，“是誰安排巧稚和龍宇軒坐在一起的，明知道那孩子沒教養，為什麼還要這樣安排？”

張老師扶了扶眼鏡正道：“韋巧稚爸爸，你這樣說是不對的，怎麼能罵人家孩子沒教養呢，正是因為龍宇軒格上有些問題，而巧稚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老師想讓巧稚幫助龍宇軒，沒想到事與愿違鬧出矛盾來，大家都不想這樣，希家長能夠理解。”

這話說的沒，但易冷總覺得張老師有問題。

他的目落在張老師挎著的LV最新款包包上。

“這包不孬，學生家長送的？”這話聽著就不大順耳。

“我自己買的。”張老師的姿態更加防且敵對。

正常來說應該對自己愧疚才是，為什麼會呈現出防敵對的姿態呢，只能說明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