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琰也在欄桿邊,乎一眼便看到了夏依晴。
澄澈的湖面此時已有十隻小船遊弋其上,一隻格外巧華麗的畫舫由兩名船孃劃至湖心,畫舫上潔白的紗幔隨風飄,如煙如霧般的紗幕映襯下,穿海棠紅衫、姿態曼的子跪坐在船頭,輕風將的裾鼓吹起來,臂上纏繞的彩帛更是飄飄飛,子渾然不覺,微微傾低下頭,雙手輕靈翻飛,忘我般弄著面前的七絃古琴,而這幅圖畫般絕的景,伴著優醉人的旋律,則是留給了岸上和湖中船上的人們。
畫舫上一曲未終,忽聽得一聲嘹亮笛音響起,相同的旋律,一樣妙聽,與琴音縈繞****在一起,一笛一琴,已是配和得十分妙,卻又有一道悠揚琴音自另一個方向來,與原先的琴音一高一低迂迴相和,間中有笛音點綴,三方纔華技巧不相伯仲,卻又彼此包容,相互託襯,一首妙曲子,奏出上百種思,衆人聽得如癡如醉,竟似忘了在何,待到樂曲終了,四方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覷,才驀然驚覺,恍若才從天堂打回人間來了
。
畫舫上紅子,水亭裡的紫袍王妃,還有觀景臺上手持玉笛的尊貴男人,都不住欣然微笑。
通樂律的人,只聽一遍就可以完全記下樂譜,但要完地相互應和,還得看彼此間有沒有這個默契!
鄭景琰沉浸在妙的樂曲之中,心中對依晴由衷讚歎。
以他對依晴的瞭解,心知那樂曲未必真是依晴所作,當然也不可能是秦王妃的功勞,秦王妃確實有才華,但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閱歷不夠,寫不出這首江南韻味十足的曲子!
不過們初次合作,即能配合得如此妙恰當,倒是極爲難得,還有那支玉笛……鄭景琰暗自苦笑了一下,按照秦王妃的安排,那支玉笛原本是要送到他手上的吧?用意很明顯,就一段夫妻恩、婦唱夫隨的佳話,不料侍將玉笛捧送過來的時候,被袁聰看見,他將秦王府侍截住,手把將玉笛拿了過去!
袁聰於絃樂曲藝上頗有造詣,三人應和中笛音尤爲傳神,耳畔傾聽著配合得完無缺的人樂曲,鄭景琰也不知爲什麼,覺心裡泛起一層淡淡的酸之意。
琴簫應和,他只和王瑤貞有過,如果玉笛落到他手中,他同樣能與依晴相和得極好,但這會讓袁聰搶走了。
皇帝率先擊掌,呵呵笑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回聞!太湖,果然奇妙無比,不勝!榮平侯夫人惠質蘭心、多才多藝,秦王妃敏慧博學、才藝卓然,來人啊,重賞!壽王玉笛相和,出神化,益添樂曲之妙,朕喜歡,也賞!”
秦王妃徐寧真此時已從左側水亭回到觀景臺上,笑著對皇帝盈盈拜下去道:“父皇,此曲原本是要編排歌舞的,只是倉促間未能練好。”
皇帝聽了忙問:“可是缺了能歌善舞的樂姬?那就進宮去挑!再將這首曲子傳給宮裡樂師,朕聽了你們這曲子,但覺神清氣爽,心懷舒暢
!朕以後每天都要聽,若是編歌舞,定然更加妙!此事就由秦王妃去辦,三天之,朕要觀賞歌舞!”
“兒媳遵旨!”
徐寧真優雅從容地拜了一拜,笑容歡暢甜,另一邊,皇后的臉徹底沉了下來,變苦瓜臉,魏王妃更是低著頭不敢作聲,皇上像是完全忘記了的《詠太湖》,秦王妃和榮平侯夫人都得了賞,卻提都不提到,甚至看都不看向這邊!
想到自己和夫君那首優雅華麗的曲子,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作,皇上不是一直喜歡那樣凝緩從容的曲調嗎?可爲什麼這首輕快明麗的《太湖》一出現,他就改了口味?
湖邊石階上,依晴的船一靠岸,鄭景琰便迎了上去,一手握住的手,一手扶在腰上,兩人小心地走下畫舫。
他的這個舉令依晴很是驚訝:這人在房裡可以隨便說話,卻不會跟並排坐或是同一邊兒走路,從手上接拿個東西要看好了再手,就生怕到的肢,一起坐馬車如果是到他,還會被他瞪眼或訓斥……可這會子廣庭大衆之前,他竟然主攙扶自己?不是撞邪了吧?
面對依晴那雙帶著疑問的清麗水眸,鄭景琰只能將自己的眼睛挪開,輕聲道:“你作的那首曲子很好,皇上要見你!”
原來是來打預防針的,怕自己言行不當,給他榮平侯丟臉!
“秦王妃趕鴨子上架,要我坐到這船上來彈琴,倒是真讓心想事了,功將皇帝留下來!”
依晴一邊說著,眼瞄向觀景臺上集的人羣,笑容消失了,臉微微發白:“拜見皇帝和皇后?怎麼辦?我、我有點害怕!”
這回知道害怕了吧?
平日那些弱溫順都是裝出來的!
鄭景琰垂眸看著依晴雪白膩的手在自己掌間輕輕轉了一下,然後住他的手指不放,心不暗自鬆了口氣,脣角微微翹起,一笑意漾過俊的面頰:
“這不是來接你了麼?不用怕,都有我,你跟著我就好!”
牽著依晴往前走,鄭景琰面帶微笑,脣輕啓,用依晴才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拜見皇帝時禮儀周全就可以了,皇后可能會有所刁難,你若答不出話來就儘量慢些出聲,由我來代你回答
!還記得咱們在集市上初次見面之時嗎?與我走在一起的那位男子,他是皇帝的弟弟,壽王袁聰!他早已親,有王妃、側妃、侍妾姬無數,生有兩名兒,你對他盡禮數即可,不用多做理會!”
依晴朝他看了一眼,心想:這話題跳得太遠了吧?從皇后不善到初次見面,再到壽王袁聰的家庭概況,這是要表達什麼個意思啊?
鄭景琰已來不及解釋,夫妻倆相攜走觀景臺,在衆人欣羨的目中,走到皇帝和皇后面前雙雙跪下,相互牽著的兩隻手這纔不舍地放開,所有人看在眼裡,一致認定:這是一對令人羨慕的、深意重的!
就連皇帝也是這麼認爲,含笑看著兩人,頻頻點頭表示嘉許。
只有袁聰暗自冷笑,絕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些。
在依晴眼裡,尊貴無比的皇帝不過是個看上去有點和善的乾癟小老頭,皇后是個盛裝的中年婦,看向依晴的目確如鄭景琰所說,很不善,臉上掛著和婉笑容,言語溫,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扎人。
“榮平侯夫人祖上哪裡?是做什麼的啊?”
“聽說榮平侯夫人自外省來不久,便高嫁榮平侯府,倒是意外的!不知你的父親至品?”
當著這麼多份地位都不低的人面前提這樣的問題,擺明了是要依晴自個兒將家底抖摟出來。
顯然,已經有人將依晴那點不夠看的世向皇后備了案。
依晴潛意識裡對皇后這個稱號原有的一點敬仰之,很快被消磨殆盡!
沒要鄭景琰代爲答話,自個兒儘量婉轉地回答提問:“啓稟皇后娘娘:臣妾祖上居住在江南湖州,世代耕讀,臣妾祖父是個飽讀詩的秀才,臣妾父親十年寒窗,承皇恩考中進士,如今是七品的縣令。臣妾嫁進榮平侯府,是長輩做主……確實,是高攀了!”
一番平實大白話,讓衆人聽得很舒服,坐在上邊的皇帝頻頻點頭,聽最後一句語氣消沉,很有點無奈和委屈的意思,引得皇帝哈哈笑起來,對依晴道:
“你外祖父是禮部龐侍郎?龐府名門族,詩禮之家,是大學士便出過兩位,其子孫後代自是不輸於人
!榮平侯府是勳貴,娶了詩禮之家的外孫,這是門當戶對!夏氏,朕看你姿容端雅,才華不俗,榮平侯謙謙君子,風雅俊秀,你二人十分般配,是一對難得的佳偶!”
皇帝金口玉言,他說鄭、夏二人是般配佳偶,就相當於給他們牽紅繩賜婚並證婚一樣,誰敢質疑皇帝的眼?
圍在邊上的人們是爲了拍皇帝馬屁,也要做出姿態來,紛紛出聲恭賀,不餘力熱祝福跪在帝、後面前的一對新婚夫婦。
就連皇后,聽了皇帝的話,也不得不鬆下臉皮,裝出一副笑容。
依晴有點不著北的覺:皇帝這番話的真正意義目前還搞不清楚,但皇帝這算是撇開皇后陣線,力自己呢!
怎麼回事?皇帝這樣做,真的好嗎?
鄭景琰側轉臉看著楞怔發呆的夏依晴,心跳忽然間莫名加速,聽到有人朝他喊“阿琰,快謝恩哪”,忙拉著依晴的手,恭恭敬敬一起給皇帝、皇后磕頭謝恩。
當鄭景琰帶依晴去參見壽王袁聰時,袁聰正揹著手站在一棵柳樹下看湖中的魚兒吐泡泡。
聽見兩人走近,袁聰轉過來,擺手阻止他們行大禮,看向依晴道:“夏姑娘,別來無恙?”
依晴恭敬地福了福道:“謝王爺關照!王爺萬福金安!向日在集市上臣妾有眼無珠,不識壽王尊駕,還王爺恕罪!”
袁聰看著依晴點了點頭,又似笑非笑瞥了鄭景琰一眼,有些事當著人的面,不必要說得太明白。
侍引著依晴退下,回到不遠熱鬧的宴席上去,兩個男人站在湖邊,像平常一般閒話,鄭景琰認真地向袁聰作了解釋,袁聰也給面子,表示諒解,但心裡想的什麼,則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也不是鄭景琰想關心的,他要做的只是將依晴的份明朗化,廣而告之,特別要在袁聰面前,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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