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三月里，晚間倒春寒。

齊殿卿站在門外，上穿了件淡藍的裳，算不得薄，但也不是很厚，一陣風吹來，還是要讓他打個寒。

這是中午穿的，那會子太還很大，本沒有現在的冷。等到冷了的時候，他就看看天，見天已晚，披了見披風就趕回來。

果然剛到門外，就見春等著他，給他下了披風，然后進門，把門給關了。

春自然不敢這麼做，但是珺珺敢。齊殿卿嘆氣，也不敢去加裳，只讓劉得福把太監宮們都帶走，然后一個人提著六角宮燈，站在門外輕輕的說話。

“珺珺——你先開開門，朕冷的很。”

折筠霧在里間靜靜的拿著繡簍子穿針引線，就是不肯說話。

人就是這般的，一般而言，都會遷怒。折筠霧就要遷怒齊殿卿，齊殿卿知道自己要慫，不能正面上。

他就在門外好聲好氣的求，“珺珺，外面天真的冷，朕冷的發抖。”

里面還是沒有聲音，齊殿卿就只好放棄苦計，改給戴高帽，“你在給歲安繡行囊吧？珺珺，幸而有你，不然，朕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朕是個男子，本不會準備這些兒家的東西。”

折筠霧毫不容，繼續繡裳。

繡著繡著，就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外面的齊殿卿聽見哭聲，連忙顧不得其他，破門而，走過去，問，“怎麼又哭了？”

折筠霧不理他，只哭自己的。

齊殿卿道：“別哭了，都是朕的錯。”

折筠霧一掌打開他的手，伏在案桌上哭的越來越撕心裂肺，齊殿卿心里一酸，他過去，將人抱在懷里，“珺珺，別哭了好不好？朕會找人看好的。”

“將軍坐陣，不會輕易出事，只有小兵——”

但這句話反而惹了折筠霧，“小兵小兵，如今過去，就是小兵，小兵小兵，你剛剛說小兵怎麼了？”

齊殿卿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他坐下，耐心的想要解釋，但是折筠霧已經不聽了，聽了太多的大道理，也給歲安說了很多大道理，知道自己就是要做一個識大的人，但是在齊殿卿面前，還要什麼識大？

又恨起來，一掌打在他的手臂上，“你放開，放開——”

齊殿卿只好摟了，“珺珺，你乖，朕慢慢跟你說好不好？”

說什麼都無濟于事！現在一點兒也不愿意聽。

齊殿卿只好摟著，一個勁的嘆氣，“珺珺，你可以怪朕，朕又能怪誰呢？”

“朕這心里也苦啊，咱們的姑娘，咱們兩個都是疼的，朕也不想，可是再耽擱不下去了，只有將送走，在邊境多呆一些時日，真等大戰到的時候，才能更好的活命。”

折筠霧悶悶的，也不打他了，只問，“真的會打仗嗎？”

齊殿卿：“不知，但歷代將軍，都是這般練出來的，又是姑娘家的，想要坐在將軍的位置上并不容易。”

“珺珺，咱們的姑娘太好了，朕舍不得讓被埋沒，只有苦一苦，將來才能好。”

折筠霧就掙了一下，直接從齊殿卿的懷里滾了下去，倒頭就睡，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齊殿卿，實在是哭的頭疼，又氣的很，只想睡過去。

一夜都是糟糟的夢，第二天起來就見齊殿卿已經不在了，應當是去上早朝了，只春笑著從籃子里面拿住一個桃子，“這是陛下天不亮就去摘的，說是上面有天河之水，吃了必定延年益壽，您嘗嘗？”

折筠霧就懶懶的吃了一口，嘆氣，“如今歲安還沒走呢，本宮就這般了，要是真走了，怎麼辦？”

心里還有一件事很是傷心。一般姑娘家，早就來了初葵，但是歲安還沒有。太醫說有些姑娘就是這般，來的晚，不是什麼大事。

但是隨著歲安要走了，卻心里記掛這事。那軍營里面都是大男人，極有子在，要是來了初葵，母親又不在邊，那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這個，就嘆氣，“本來以為已經教導了很多事，但是卻臨到了了才發現，原來還有那麼多東西沒有教給。”

真的是沒有教。

哪里能教得盡。

但這事，還是定了。不僅折筠霧和齊殿卿知道，就連阿昭和阿黎，以及一眾伴讀們都知道了。

秦冠魁倒是興的很，“公主，你盡管去吧，你以后的糧草和軍營就由我來負責，保證每次都安安穩穩的。”

當年陛下跟他說了要幫公主的話后，他答應的是很好，也很樂意給公主幫忙，但是并沒有那般的迫。只有當日回去的時候，被自家的祖父拎著耳朵教導，這才有了一他好像要做大事的覺。

“那我以后會代替你做戶部尚書嗎？”

秦冠魁：“祖父，那咱們家不是連任兩次的戶部尚書？”

秦尚書：“……你還想做尚書？你連大字都不認識多。”

雖然不知道陛下為什麼會選擇自家這孫子，但是陛下說了，該教的肯定要教，而其要教會，不然他就直接砍了秦冠魁的腦袋。

看著還在抱怨的孫子，秦尚書嘆氣，“如今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咱們沒有辦法了，只能是跟著公主的路走。”

秦冠魁還有些惆悵，“我自然是要跟著公主的路走的，只是被你們著趕路也太累了，我好想自己跟在公主后就好。”

本來就是一件自愿的事嘛，被他們大人搞得好復雜啊！

但是他確實是想要留在公主邊的。于是刻苦讀書，再沒有懶起過一日，一天天的，竟然還瘦了下來。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秦冠魁覺得自己如今玉樹臨風，也應當是京都眾小娘的夸贊之人，他對歲安道：“公主，你也覺得我好看吧？”

歲安馬上要走了，可沒有什麼功夫搭理他。將軍飛在樹梢上，狐疑的看著里面的人來來回回走，它如今也算不得年輕了，而且也不喜歡再在院子里面撲騰來撲騰去，只靜靜的呆在樹梢上，沖著里面喊：“歲安啊——”

歲安走出來，看見將軍這般的模樣，發現自己要是太久不回來的話，可能看不見將軍了。

之前問過將軍這種鸚鵡的壽面，大概有三十年。如今將軍二十歲了，要是再過幾年，它撐不到三十的話，估著就看不見它了。

出手，將軍本在樹梢上半瞇著眼睛，見了的手開后，馬上就開始飛過來，落在的手上，“歲安啊？”

歲安了它的，“將軍，以后在家里，可得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爭取活長一點。”

“到時候我回來了，就帶你出宮去。”

將軍不懂，它只是覺得很張，于是便張的喊：“歲安啊，歲安啊——”

歲安笑著道：“在，我在，你不要害怕。”

但是說話的同時，就有人開始抬的箱子。

這一次去，自己的東西倒是，只是去云州的時候，阿娘托付給云州的親戚帶點東西過去。

這才記起，阿娘原來在進宮之前，還有一段過往。那是一段并不算幸運的往事，但是阿娘并沒有記恨和抱怨，只是道：“這些年，他們都在做富貴翁，大哥哥籠住了家里人不作，也寫過幾封信來，聯系還有，你如今去了，就給他們帶點用的，也算是我的本分。”

歲安見過這箱子里面的東西，知道，里面沒有什麼太好的東西，但是都很常用，有些是新鮮的東西，有些便是微微貴重一點的，在歲安眼里，這一箱子東西還不如庫房里面一柄玉如意。

折筠霧：“自然算不得貴重東西，太過于貴重的，反而給們遭禍害。”

歲安明白的意思，便道：“我去送嗎？”

折筠霧頓了頓：“你去送也好，派個人去送也罷，都可以。那段往事，那些人，別說你，就連我都是陌生的。”

拉著歲安的手坐在地上，道：“我活到現在，也才活了三十多年，結果回頭一看，前面十二年好像本沒有記憶。”

“那些人，那些事，都沒了痕跡，真的，阿娘不騙你。”

歲安問，“那你還想記起來嗎？”

折筠霧想了想，搖頭，“不想了。”

沒有刻意去記住，就是不想了。并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歲安就突然問，“阿娘，那你記得最遠的事，是什麼啊？”

最遠的事啊？

折筠霧就想起了當年跟陛下見面。

“你阿爹好威風，要讓人把我拉出去打。”

歲安笑起來，“如今，他可不敢惹你，怎麼可能還拉你出去打。”

折筠霧也笑，“是，他可不敢了。”

齊殿卿正好進來，聽見這話，鼻子，見母兩個氣氛融洽，便過去跟折筠霧說話，“珺珺，你不生氣了吧？”

折筠霧白他一眼。

還是好氣哦！

等到六月的時候，歲安實在是要走了，折筠霧一行人去送，歲安雖然舍不得，但卻更多的是對未來的希冀，對折筠霧道：“阿娘，你放心，我會常寫信回來的，也會照顧好自己。”

秦冠魁在一邊唉聲嘆氣，“公主，你可別忘記了我啊。”

歲安終于第一次正面的點了點頭，“只要你聽話，我不會忘記你的。”

糧草和銀兩要送足夠了。

秦冠魁還高興的，“公主記得就好。”

正要再說，就見一只鸚鵡飛到了歲安的頭上，在頭上踩了踩，好像也知道歲安要走了似的，念道：“歲安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齊殿卿嘖了一聲，“這個將軍，一輩子了，只知道這一句。”

還是折筠霧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