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里靜寂的可怕。太皇太后坐在一側，第一次用審視的目看著這個之前對他尊敬有加的孫兒。

他已經長認不得的模樣了。太皇太后張了張，卻嚨干啞，說不出一句話，想要的不是這個。

但還沒有想好要說什麼，就聽齊殿卿道：“皇祖母，你真的護老十嗎？”

這句話，太皇太后就能接話了，道了一句，“自然——”

齊殿卿卻道了一句，“既然護，皇祖母往后，也該知道怎麼做。”

太皇太后又愣了一下，方才后知后覺的覺得這場和皇帝的談話，實在是過于快速了。

沒有什麼敘舊，沒有什麼談請，只皇帝一人在說出了他對于這件事的決判。

他沒有想聽解釋，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一句“往后也該知道怎麼做”讓整個人都懵了下來。

手指頭哆嗦了一下，“皇帝，你這是要死哀家？”

齊殿卿搖搖頭，“皇祖母，既然孫兒還你一句皇祖母，必然還顧忌著你，怎麼會枉顧你的命。”

這下子，太皇太后倒是也沒有再去辯解，索直接道：“不過是兩個不守禮法的人，一個是奴才出，一個還是奴才——兩個奴才，哀家也沒有想要他們幫哀家做什麼，只是不想這般廢著罷了。”

先皇還在的時候，的耳目遍布后宮，回來齊殿卿做了皇帝，一次就廢去了不人，自然要著急的。

也明白這事做的冒險，但不從虎口奪食，早年就死了，哪里還得到先皇做皇帝，得到齊殿卿做皇帝。

冷笑了一聲，“哀家高看自己在你心里的分量了。”

“未曾想到，你竟然真的要發落哀家。”

若是此時別人在這里，一定要驚奇一句：世間竟有如此厚無恥之人。

明明是你敢把手到皇帝的邊，明明是你犯了大不敬之罪，怎麼就了陛下的錯？

但是齊殿卿怎麼說，也是太皇太后養過的，做了皇帝之后，知道的事多，大概也能明白太皇太后為何會這般想。

——這是先皇縱容的。

確實是先皇一點點縱容出來的放肆。當年太皇太后一個家世不好的人，在這皇宮里面，即便心機深，但沒有世后族，有皇帝的寵，應當也會被人欺負。

早年過苦，一步一步帶著先皇走到皇位和太后之位，期間吃過了多苦，自己知道，先皇也知道。

所以先皇能因為恤母親的不易得以縱容，齊殿卿卻不敢。

他也很認真的道：“皇祖母，你的手，的太長了。”

“你想控制清鶯和小盛，朕這邊，你清楚自己十有八、九是不上手的，所以以后，你是想往皇后那邊手吧？”

太皇太后沒有那般大的野心，但是在后宮，發號施令慣了，本容不得人反駁，忽視。

而皇后卻看起來呆，宮務卻一點兒也沒有落下，有時候有人敢跳腳給氣，皇帝直接就自己上了。滿宮墻里，哪里就還有人敢跟皇帝打擂臺？

沒人。于是皇后要做什麼，便誰的面子也不給，太皇太后的人被撤了好幾個，自然要生氣的。

再有太后，那個蠢貨，對就更不客氣了。

想到這些，太皇太后便氣道：“哀家的手腳為什麼不能過去，哀家的手腳被你們斷的干干凈凈，難道還不許重找一些麼？”

說的戾氣全然散了出來，再沒有之前的掌控全局的模樣，齊殿卿看了，心生一無奈，“皇祖母，就是因為這般，朕才不敢讓你再呆在宮里了。”

他道：“皇后生良善，能想到最深的計謀，也不過是奪了皇祖母的手腳，可萬萬是不敢傷害皇祖母本的。”

“但皇祖母卻可以傷害。”

太皇太后一時間，竟然聽得這句話，有些沒有回過神來。有點憤怒于這個理由，又覺得竟然可以接。

做人做事，自然比皇后要狠辣許多。

齊殿卿說到這里，反而有些松散下來，他了袍子坐下，道：“皇祖母的心思，朕大概也能明白一些。無非就是不相信朕能夠一輩子只守著皇后，先拿住了清鶯，萬一以后清鶯有寵，那便于您有萬利無一害。”

“您又想，到時候，還能再通過小盛，引著朕邂逅幾個子跟皇后一般的宮，朕不就是好這口麼？到時候，您也坐收漁翁之利。”

他笑了笑，“可是皇祖母，孫兒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他這輩子，還真非珺珺不可了。

該說的話說完了，齊殿卿覺得自己的意思也表達的差不多了，他站起來，準備回長樂宮去。

太皇太后見他這般決然，已然是沒有周旋的余地，在他臨走之前，問了他一句，“你這般對哀家，不怕將來，你的孩子們也這般對你嗎？”

齊殿卿想了想，“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呢。”

他沒有正面回答，也沒有說自己不會有那一日，只是嘆了一口氣，“朕，問心無愧就好。”

他大步的走出了慈樂宮，守在門口的秦嬤嬤連忙進了殿，見到太皇太后頹然的坐在那邊，哭道：“娘娘，您沒事吧？”

太后苦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因為怕哀家害皇后，一點面也不講，得哀家出宮去。”

秦嬤嬤痛哭，“主子，那如今怎麼辦？”

太皇太后閉上眼睛，突然將手里的佛珠砸在了地上，然后對著秦嬤嬤道：“這個孽障——太后真沒有罵錯他，真就是個孽障，為了個人！為了個人。”

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但如今忍不下也要忍。深吸一口氣，恨聲道：“既然要哀家走，那哀家就走。”

秦嬤嬤癱坐在地上，半天沒有回過話來，但知道，無論太皇太后心里是怎麼想的，們在宮里面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

另外一邊，小盛跪在屋子里面，也一臉懵。他跪在地上，心里恐慌到了極點。

因為折筠霧說了一句話。

“清鶯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本宮了。”

這話的意思就很明確，小盛再不敢有任何僥幸之心。他跪著爬了幾步，爬到了折筠霧的腳下，哭道：“娘娘，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靜妃娘娘是個悶頭子，什麼都不知道，是奴才，是奴才心不干凈，可奴才跟之間，確實是干干凈凈的，您千萬不要聽胡說八道，能說清楚個什麼啊。”

折筠霧看著他，再看看簾子后頭，道了一句：“你要知曉，這是殺頭的罪過？”

小盛本來就是想死的。他只恨提前沒有跟清鶯說清楚，讓傻傻的說了出來，這種事，于子上，都是污跡，無論清鶯真實的份是什麼，是宮，還是妃嬪，又或者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擋箭牌，都是污跡。

這皇宮里，最是容不下污跡的。他們這些人，從進宮開始，就注定了要潔白的。

他可以滿污痕，但是清鶯不可以。得要好好的活著。

“奴才本就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娘娘，求您，求您救救靜妃娘娘，救救，是個好人，是奴才臟了心。”

對折筠霧，小盛知曉不能說假的，至要一半真，一般假。

他一邊磕頭一邊道：“當年，當年，長的那般好，了奴才一句小公公，奴才就記在了心里。”

“可是主子，奴才是個下賤人，哪里敢有這種心思，奴才這麼多年，便一直記著，但也只是記在了心里，奴才是個太監，太監也不懂這些東西，只覺得靜妃娘娘長的好看，就多看了幾眼，娘娘，奴才說的千真萬確，再沒有一句謊話。”

“那玉容，玉容是奴才自己起了殺心——倒是跟靜妃娘娘沒有關系，那個人，好騙，奴才——”

見他這般開始說慌，折筠霧就笑了。一笑，小盛便不敢再繼續說話。

他戰戰兢兢的抬起頭，頭上已經有了鮮，折筠霧一見，便笑不出口。

想了想，朝著簾子后頭招了招手，“清鶯，你來。”

清鶯淚流滿面從簾子后面走了出來。

小盛一雙眼睛不夠用，看著跪在地上，他閉眼，往旁邊挪了挪，喊道：“靜妃娘娘。”

清鶯哆嗦著，朝著折筠霧道：“娘娘，您不用再試探他了，我，我想好了，就算他現在是騙我的，我也不后悔。”

小盛還沒有回過神來，清鶯卻已經朝著折筠霧磕了三個響頭，“娘娘，我知曉自己在做什麼。”

折筠霧便點了點頭，“你知道便好。”

也不看小盛，只問清鶯，“你想要去哪里？”

清鶯已經想好了，“去岐州吧？聽您之前也說過，那里山好，水好，人也好，我便心生向往。我和小盛，若是在那里有一個棲之所，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那就岐州！折筠霧沒有什麼不同意的，讓春拿了包袱來，里面有銀票，碎銀子，金葉子，“去吧，跟著春去，劉得福會帶著你們出宮。”

清鶯歡喜的抱著包袱，點頭，“是，是，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我和小盛沒齒難忘。”

到得此時此刻，小盛才回過神來，然后欣喜若狂，他是個聰明人，哪里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雖然還不知道里面的況，但是，皇后娘娘給了他們一條生路。

見他淚流滿面，一口氣總算松懈了下來，便笑著道：“小盛，這是你拿命換來的人，你要記得珍惜。”

小盛點頭，“奴才知曉，知曉。”

折筠霧也沒有過多的話說了，只對清鶯道：“到了外面，便是油鹽醬茶，必然跟宮里不一樣，你要適應，也不必一概改變自己，只做自己喜歡的就好。”

清鶯哎了一聲，去看小盛，兩人對視一眼，皆有劫后重生的。

折筠霧就讓春送他們出去，“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們便直接走吧。”

小盛和清鶯又跪下給磕了一個頭，折筠霧等他們走的不見了人影，這才有些悵然，等到齊殿卿從慈樂宮里回來的時候，打開簾子，見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打趣道：“怎麼，舍不得？”

折筠霧點頭，“還真舍不得。”

再怎麼說，也是相了十幾年的人了，那麼小進東宮，就跟小盛和清鶯認識了。

齊殿卿坐過去，摟著問：“去了哪里？”

折筠霧：“岐州。”

齊殿卿笑起來，“岐州，岐州好，岐州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