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收到了一張字條。字條沒有藏在別的地方，只直接放在了他的床上。

做太監做到他這個份上，早就能一個人住了。小盛平日里就很謹慎，最近這段日子因為清鶯的事，就更加謹慎了。

他這個屋子，除了他，沒有其他的人能進。

這張字條能夠憑空出現在他的床上，就說明有人進來過，這個人，應當就是太皇太后的人。

太皇太后娘娘為什麼要這麼做？小盛大概也能猜到是在示好。

用一個小太監向他表明沒有惡意。

小盛閉了眼睛，把字條拆開，看了看，手忍不住抖起來。

太皇太后娘娘讓他引著陛下去梅園一趟。

這個事好像看起來沒有什麼難的，但是細細想來，只要做了這件事之后，說不定就會有更多的事讓他去做。

到時候一點一點變難，他也不能回頭了。

小盛并不笨，相反，他很聰明。太皇太后娘娘的這個手段，他也明白。無非就是在剛開始的時候，讓他做一些簡單的事，然后給他一些甜頭吃，等到后面讓他做的事，絕對是忤逆不道的。

他不敢。

說句實在話，小盛自小在東宮，也就是陛下的邊長大，對陛下忠心是有的。他不想背叛陛下。

但是，他也不敢讓清鶯有事。

這段日子，他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他和清鶯的事，其實說到底，只要清鶯不承認，太皇太后就沒有辦法。

至于他殺玉容，也可以因為其他的事。至于他自己，小盛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他如今活著就會被人利用。他無法做到不忠，就只好去死。

但是在死之前，他也要利用好太皇太后才行，免得在他死后，清鶯還要被太皇太后利用。

有那麼一瞬間，小盛想干脆把太皇太后殺掉算了，拼個你死我活，但這種想法，也只能是一瞬間的事，出現在腦海里面之后，瞬間就要被忘卻，不然真做出來，不僅會連累清鶯，就是他的干爹劉得福，小廚房的楊太監，就是皇后娘娘邊的春等人，凡是跟他有牽扯的，都要跟著他一起去死。

所以，如果要死的話，就只能死他一個人。小盛要做的，只是想在陛下的心里埋下一刺。

這刺會在關鍵時候扎向太皇太后，這就夠了。

這就是他這條命所值之。

小盛想清楚了之后，倒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人雖然說是不怕死的，也常把自己不怕死的念頭掛在邊，但是真到要死的時候，心里還是會有些恐慌。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看這屋里面的點點滴滴，心想，自己死之后，這些東西也不知道便宜了誰。

然后就是有些憾。憾在自己死之前，可能都見不到清鶯最后一面。

這般一想，就覺得上天對自己著實不公道。

小盛心里酸楚，但是辦事不含糊。既然太皇太后娘娘做事這般膽大，那他也不會留手。小太監送到了他的面前，那他就要。

拿住了小太監的尾，小盛就準備到時候寫一封信給劉得福，信里面就說他之前因為貪心，收過太皇太后的銀子，如今，太皇太后讓他做更加對主子不忠的事，他覺得對不起主子，便去死了。

至于太皇太后傳話的人，也是承明殿里面的小太監。

不管陛下信不信，反正他得這麼說。

關鍵時候，哪里能想得到那麼多的證據。陛下即便現在不信，難保以后就有厭煩太皇太后的時候，到那時，他小盛的死就值得了。

這種蠢辦法，也實在是沒有法子了。但凡有一條活路可以走，他就不到這份上。

但這只是惡心太皇太后，并不能傷分毫，也不能保護清鶯。

若說在這皇宮里面，他還相信什麼人，那必然是皇后娘娘了。所以，小盛想，還得把太皇太后娘娘的謀告訴皇后。

說的時候，自然不能說兩人是生了分，而是得說太皇太后娘娘也不知道為什麼，跟他說他和靜妃娘娘有染。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又確確實實有把柄在太皇太后娘娘的手里，所以如今，為了洗刷自己的清白，不至于錯上加錯，所以他這條命就不要了。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順了一遍，小盛終于再次松了一口氣。他看看天，已經大白了，明明他回來的時候，天還沒有黑。

他竟然在屋子里面坐了這麼久。干爹竟然也沒有讓他出去做事。于是匆忙站起來，首先要做的，是去問今日誰進了他的屋子。

問了一圈，也沒有人知道。但總是這屋子里面的小太監。

小盛就去問劉得福，跟他套話，“咱們這承明殿里的小太監世，您這里有寫吧？”

劉太監：“自然是有的，你想要做什麼呀？”

小盛就說：“有件事，暫時還不能跟你老人家說。兒子想要自己查一查。”

劉太監：“嘿，你這小子，如今倒是膽子大了，我來問你，你要查什麼東西？”

小盛就道：“查一查他們的家，看看咱們這兒有沒有別的人。”

劉得福聽他半真半假的說：“兒子今日回去，發現屋子里面被了。能我屋子的，就是咱們殿里面的人，再沒有別人。”

他道：“可是我看了看屋子沒有多什麼，也沒有什麼，所以猜不準這個人進我屋子的用意，只能去看一看這院子里面的人有多是有問題的。”

劉太監笑了，“這種東西，也只有你敢直接向我要，別人說我是不愿意給的。不過如今院子里面出了細作，這事還得跟陛下說。”

小盛就連忙拉住劉得福，“干爹，這可不能直接跟陛下說。這事，也只有我一個人說不對勁，人也沒有查出來。若是跟陛下說了，反而不好。”

劉太監心道就你這點道行還想查人，得了，你查你的，陛下查陛下的。

于是等小盛走了之后，屁顛屁顛的去找了陛下。他把小盛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齊殿卿，本是要聽陛下一句夸獎的道：“陛下，老奴真的是沒有想到，太皇太后娘娘竟然在您邊安了人手。”

誰知道陛下兩眼一瞪他，“這些人是你一個個領回東宮去的吧。”

劉得福啞口無言。他也不是蠢貨，太皇太后娘娘既然能暴一個人，肯定就還有其他的人藏在暗。

說句實在話，就算是這個人被抓住了，陛下知道了，于而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是陛下的皇祖母，這麼多年來，也沒有用這個人做什麼事。

最多就是被他用來給小盛送了張紙條。

但是抓住了嗎？沒有。本沒有抓住。所以，這個人到底是誰？

陛下說不得，就要把所有的人都拉出去砍了，這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太皇太后娘娘一點也不在意。而且退一萬步說，沒有留下任何證據。到時候不承認就可以了。

劉得福越想就越越覺得太皇太后如今是半明半暗的來。

老人家……可真是，一把年紀了，還這麼折騰。

而且，只要陛下有所作，那太皇太后自然就知道小盛已經不可靠了，就會有后面的作。

但若是陛下沒有作而且知道了的話，就得惡心死。

就好像……如今太后娘娘惡心太皇太后娘娘一般。

劉得福想來想去，只覺得姜還是老的辣。無論陛下知道不知道，怎麼想，難道陛下還能殺了不？

陛下不會的。不僅劉得福這麼想，齊殿卿也這麼想。

再怎麼樣，太皇太后也是養了他幾年的。

齊殿卿回承明殿的時候，就對折筠霧道：“皇祖母這個人……其實帶著一瘋。”

“當年，敢直接對褚汀出手，就可見一般。只是，掩飾的很好。”

折筠霧靜靜的聽他說。

齊殿卿閉上眼睛，很疲憊：“傳聞，褚汀比畫像上的，還要上許多。當年，他進宮的時候，太皇太后就看上了，于是趁著父皇不在，將褚汀綁到了慈樂宮。”

其實關于太皇太后跟褚汀之間，折筠霧聽過好幾個故事。有的說是褚汀不甘于寂寞，所以故意引了太皇太后，也有人說，太皇太后跟褚汀一見鐘，倒是先皇為一個男人，卻做了惡心不軌之事，把褚汀給霸占了。

但是很有人說太皇太后對褚汀威利。

所以聽到陛下說這話，嘖了一聲，齊殿卿睜開眼，出神的道：“當年，敢直接從父皇跟前綁褚汀，今日，也敢從朕的邊安人手。”

于是，很自然的，折筠霧就聽明白了陛下最終想要表達的意思。

他的意思有兩層，一層是太皇太后這個人實在是膽大妄為，第二層意思是，當初，先皇那般重視褚汀，勢必是把他保護了起來的。那太皇太后是怎麼從他邊將人綁走的呢？

說不定，那時候，就已經在先皇的邊安了人手。

如今在齊殿卿的邊，又做了在先皇跟前一樣的事。

齊殿卿苦笑道：“明明知道，朕不是先皇，不是唯一的兒子，但依舊敢這麼做。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想著朕會跟先皇一般，把這事咽下去。”

“朕真要是沒發現，可以繼續暗地里埋釘子，要是朕發現了，那在那里，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無非就是死幾個奴才，死幾個無辜的人罷了。”

齊殿卿嘆氣，“朕是不知道，當年先皇為什麼會忍，但是朕知道，朕不是先皇。”

他喃喃道了一句：“皇祖母……這大秦，早就改朝換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