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住整個屋子，風一吹，燈晃了晃，晃在屋子里三人悲痛的臉上，折筠霧瞧見了，倒是覺得自己也算是沒良心。

屋子里面一片寂靜，除了哭聲，便是呼呼作響的風聲。跪在地上的涼了涼，想起之前殿下總讓護著，別到年老的時候了老寒，便嘆氣一聲，最后一次開口，再次吸引了三人淚眼磅礴的目。

折筠霧坦誠的道：“之前我離開岐山的時候，翁家阿娘曾經跟我說過，若不是當年被拋棄的人是我，也要稱贊父親一句大義凜然。但這個人是我，便恨不得破口大罵，我現在想來，也覺得說的對。”

“事不關己，自然高高掛起，但事一關己，立馬便要給自己考慮。我想來，當年之事，我是最能說一句“此事關己”的人，那我對你們不善，也算有理可循。”

說完，站起來，背脊得直直的，看向蜀陵侯和趙氏，“所以，父親和母親允或者不允，與我倒是沒有多相干，因為此事，我定然是不能照著你們的意思去了。”

小小一個人，卻帶著看盡人間滄桑的目，說出來的話讓人心酸和悲痛。

趙氏哭的肝腸寸斷，一顆心恨不得掏出來給折筠霧看看，但此時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哭道：“珺珺，我們真的是不知道，不知道你還活著，不知道你在東宮。”

折筠霧點頭，“沒說你們知道。”

笑了笑，“你們以為我死了嘛。”

這般無所謂，倒是讓蜀陵侯不知道怎麼辦了。若是折筠霧怨他恨他，他心里也好些，但是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恨他們，甚至帶著一云淡風輕，好像他們對的喜或者怨怒都是可以不在乎的。

蜀陵侯心中哀痛，但腦袋卻是清明的。珺珺今日所說，今日所求，為的無非就是跟太子的婚事。當年，為了不做妾室遠走他鄉，如今回來，為的是一個妻字。

那他可以滿足的愿嗎？蜀陵侯嘆氣，“此事，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啊。”

珺珺了這般的苦，無論是要什麼，蜀陵侯都想要滿足，但是唯獨這件事，牽扯太大，他不敢在毫無把握的況下應下來。

他愧疚的道：“太子和端王之爭由來已久，陛下對他們都是一一抑，朝臣俱都看不出陛下的打算，但是有一點，大家是知道的。”

蜀陵侯力圖解釋，“陛下不喜歡眾臣跟太子走的太近，即便是跟端王有所親近，也不能跟太子親近。”

“蜀陵侯家，從云州到京都那一刻，便已經注定了做一個純臣。蜀陵侯府，看著只是一個府，但是牽扯眾多，其下有無數的人命懸在為父上。”

“當日，端王設下局，意圖跟明珠婚，我們也是破釜沉舟，跟他劃清了界限。”

他越發覺得心愧難安，道：“如今若是你跟太子了婚，便又是當年之境況。即便陛下一時信我，可是長久之下，便蜀陵侯府都跟太子綁在了一起，陛下怎能不起疑，他那種子……”

蜀陵侯一掌打在桌子上，悲痛道：“若是蜀陵侯只有咱們幾個人，那便是拼得一剮，也要滿足你，可是珺珺啊——這里面，還有上千條人命，為父，為父不敢輕易賭。”

他說到這里，已經哽咽難言，抖著手，深吸一口氣，這才愧疚道：“所以珺珺啊，為父還要細細思量，才能回復你。”

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折筠霧就靜靜的看著他，倒是也沒有什麼失沮喪的神。想，本來也沒有報過很大的期，所以對這個結局并不驚訝。

又扯角笑了笑，“我知道的，你們有你們的難，我不怪你們，只我也有自己的難，還你們不要怪我。”

趙氏看看，再看看蜀陵侯，被折明珠扶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去附和丈夫還是去安兒，恨不得一顆心掰兩半用，最后抉擇不下，伏在桌子上嗚咽痛哭。

蜀陵侯走過去扶住，嘆息道：“總有兩全的辦法，我們再想想，再想想。”

折明珠也心酸的很，看向折筠霧，見目所及之，皆帶著一坦然，是真的沒有怨恨。折明珠便走過去，握住的手，“七姐姐，你不要傷心，實在是此事甚大，且來得太過于突然，我們都沒有想到你竟然有這般一番遭遇。”

不敢替大人做主意，又是被蜀陵侯夫婦養大的，恩仇大義已經被刻在了骨子里面，讓也無法勸說蜀陵侯不管不顧的拋下蜀陵侯府全折筠霧。

只能愧難當，“這回，這回——這回怕是也有可能要拋棄你了。”

這麼一句話，讓蜀陵侯和趙氏皆是一震，立馬去看折筠霧，卻見怔了怔，眼底流出一憾，卻是轉瞬就笑了起來，目之中歡喜已至，燦如春華。

“不要，殿下說過的，無論父母親人怎麼看我，待我，我都是值得呵護的——至，殿下不會拋棄我，這便夠了。”

朝著蜀陵侯夫婦的方向行了一禮，“要是父親母親沒有什麼事，我便想歇息了。”

蜀陵侯眼淚已干，允諾道：“為父一定會想出一種兩全法。”

折筠霧沒說話，無聲送了他們出去，然后讓小桃給他們送了一只燈籠。

站在門口，笑著道：“提著吧，夜行總要提燈。”

當夜，睡了一個難得的好覺。

……

第二日，皇宮。

太子沒在，說是病了，小太監來告假，先生還關心了幾句，畢竟太子雖然脾大，但是于讀書一事上卻十分努力，算是乖順，讓寫字就寫字，背書就背書，從來是做到最好，沒讓先生心過。

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南書房里面，永遠有太子的影，他一旦不在，眾人便未免想的多。

昨日太子被到書房的事，其他幾個皇子都已經知道了。他們還知道皇帝震怒，在書房里面罵了太子，罵聲傳到了殿外，該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昨日挨罵，今日就不來讀書，也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太子自己的意思。老二和老四互相看一眼，決定待會去東宮看看。

他們兩個去，端王幾人也得去，不然就是不護兄弟了，皇帝如今最忌諱這個。

端王其實羨慕太子的。父皇喜歡他們兄弟和睦，大家都樂意裝一裝，只太子不愿意，他不愿意，便能做的出，父皇雖然總罵太子，卻也不見他對太子如何冷淡，偶爾還說太子一句真。

真三個字，聽在端王的耳朵里面便是難言的譏諷。太子是真，那他們是什麼？是拍馬逢迎之輩麼？

端王對皇帝，也并不是沒有怨言的，但是若論起他最想誰有事，還得是太子。

可太子一直都沒有出過事。端王暗恨，發誓總有一日，要讓太子失了圣心。

進了東宮，一個相貌平平的小太監領著他們往太子居住的殿去，本以為會見到一個頹然的太子，卻見他正臥在榻上看書。

端王等人竟然不覺得奇怪，要是太子荒廢了功課，那才人驚奇。且看他好生生的，本沒有病痛，見了他們來，也不起，只道了一句：“今日我病著，困乏的很，就不招待你們了。”

話說的冷淡，但臉上卻出幾分尷尬和不想見人來。

于是幾人知識趣，一人說了幾句客套話走了，就連老二和老四也沒有被太子留下來。

端王走出東宮之后，心就跳個不停。他在想，太子這無病裝病的模樣，據太子的子，大概八是被父皇足了。

那為什麼會被父皇足？

是蜀陵侯府。

蜀陵侯家的姑娘一次兩次的被提起，他之前已經做過一次這種事了，太子再做，父皇起疑心是正常的。只是沒想到，父皇竟然氣到足太子的地步。

雖然沒有明面上說，但到底還是被足，給了面子，沒了里子。

端王心里難免有些期盼。期盼太子這次就一蹶不振，期盼他能長長記，以后不要如此狂妄。

太子，你也有今日。

因太子難得有今日，他心中升出一晦的激，正逢皇帝讓他們幾個過去讀書，端王進了承明殿里，被皇帝點明說了功課，在臨走之際，卻到底沒忍住，說了這麼一句話。

“父皇，三弟到底是年輕氣盛，喜歡上了蜀陵侯家的七姑娘，便想對示好，父皇還是別罰他了——”

皇帝的眼睛瞬間就猛虎一般威嚴的掃了過去。

他本就因太子告病一事煩心——他都沒有罰太子，太子就敢公然稱病，這是氣他呢。一個兒子不聽話，就想從其他兒子上找到安，結果沒想到，端王竟還想在他這里唱大戲。

他砰的一聲將折子摔在地上，“罰他，他即便是真喜歡蜀陵侯家的姑娘，朕為什麼會罰他？”

他氣道：“端王，你之前歡喜蜀陵侯家另外一個，朕罰你了嗎？”

端王就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臉慘白，“父皇，兒子說錯話了，您別生氣。”

皇帝卻罵道：“你打量著你的心思朕不知道！一點兒小聰明，就敢在朕面前賣弄，竟然揣度君心，陷害兄弟，哪里有你平日里說的兄弟深。”

實在是太淺了，這一次，怕是又被太子帶進了里去，二十歲的人了，為老大，卻一點兒也不中用，皇帝覺得自己白疼他了。

端王一眾人被掃地出門，皇帝怒氣難消，又把太子喚了過來罵一頓，罵完了，見太子抬頭看他，第一次正經的跟他道：“父皇，您讓兒子跟蜀陵侯見一面吧。”

他一袍子，跪下，磕了一個頭，“兒子從來沒求過你，只求你，讓兒子見他一面。”

他道：“兒子進朝堂這些日子，也算是大概明白朝臣們所想。他們可能會審時度勢，蜀陵侯也會，會想去揣您的心意，我的心意，可是父皇，兒子卻不想顧忌他們，也惱怒他們顧忌這些。”

“我是您的兒子，這個理由，難道還不能讓蜀陵侯打消所有的顧慮麼？”

這話倒是也說到皇帝的心坎里面去了。他雖然心里也有所顧忌，但是一副慈父心腸卻被這些大臣們，甚至是端王妄加揣測，實在是可恨！

再加上周全恭查明了太子之前所說皆為事實，沒有期瞞的地方，心里倒是了一。

他看向太子，見他跪著，祈求的目看過來，是他這麼多年從未見過的弱。

皇帝左思右想，半響之后，才道了一句，“罷了，你要娶人家的姑娘，也要讓人家愿意才是，那便讓蜀陵侯過來，你好好拜見拜見人家。”

太子歡喜之至，跪在地上就給皇帝磕了三個響頭，皇帝笑了，“到底是兒大留不住，這響頭，朕倒是第一回你這麼實誠的。”

于是，蜀陵侯就又在沒有準備之下，被進宮了。

他心里還沒有抉擇，被去的是青竹園，這就是一般外臣進宮歇腳的地方。

蜀陵侯心里有了數，果然進去，見到的是太子。

他跪了下去，“殿下，臣多謝您照顧了臣的兒。”

太子卻沒有如同皇帝所想，誠摯懇求蜀陵侯嫁閨，而是鷙的盯著他，“蜀陵侯，孤，很不喜歡你。”

他坐在那里，冷言道：“你可知曉，孤要送走的時候，那兩個月里，每一日都在想，要給找什麼樣的父母。”

蜀陵侯驚訝，然后又有些愧，“臣，臣——”

太子站起來，走到他的前，居高臨下的道：“孤那些日子里，不斷的思索什麼樣的人家才值得去，不會讓委屈，會護，珍惜。”

“孤將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案頭前擺滿了可去的路，一個個人家的挑，這才挑中了翁家。”

他說到這里，怒聲道：“但是孤，千想萬想，卻沒有想到會是你們家姑娘，會被你找回去。”

他質問蜀陵侯，“孤也沒有想到，你們依舊棄于不顧，讓沒有覺得自己被珍惜，護，那你們當初，還找做什麼？”

蜀陵侯更加慚，“殿下，臣對不起珺珺——”

太子高聲道：“你確實對不起，你先一次生，卻棄養于，將丟在了沙漠里，差錯，到了孤這里，這回，你又要將棄之不顧于哪里？將丟在宅子里面隨意嫁個世家公子？”

他冷冷的看著蜀陵侯，“你們，好大的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