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皇帝讓人在承恩殿準備了筵席，眾臣進宮，倒是沒有帶家眷。太子坐在其中，跟新上任的戶部尚書喝了一杯酒。

新上任的戶部尚書姓梅，對太子小心翼翼的很，就怕他查賬又查出什麼來。

太子一向在外人面前不茍言笑，今日他心還算好，見梅尚書這般模樣，開了個玩笑，道：“放心，孤讓你過個好年。”

梅尚書一時間沒接住話，他只在想：那年后就要查出點事來？

然后才反應過來這是太子在開玩笑，他就僵著臉：“……哈，哈，哈。”

太子：“……”

算了。

聽聞梅尚書是窮苦人家出來的，一心只知道讀書，做事勤勉，可為人上面倒是差了那些圓的人一頭。不過太子喜歡這般的人。

為本就是為了天下百姓做事的，要那麼圓做什麼。

他就又親自給梅尚書倒了一杯酒，“孤再敬你一杯。”

梅尚書就連忙喝下去，便沒有剛剛張了，太子一直在戶部上值，但自從云州貪墨案出來，太子也沒有再馬上又帶著人去查賬，只每天去點個卯，跟戶部的人這里看看，那里看看，也不手，說句實話，就沖這點，梅尚書還歡喜太子的。

兩人就在一起說話，說了一會，太子回去吃羊，也不讓小太監幫，只自己在那里拿了辣子撒在羊上面，慢吞吞的坐著吃。

皇帝一直看著底下的人。見太子跟戶部尚書說了一句什麼之后，戶部尚書就僵住了，然后尷尬的笑了幾聲，皇帝就能猜得出來他們說了什麼。

他也笑了笑，覺得太子可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兇名遠揚，如今群臣提到他，都怕他這幅又直又倔的子在各部找出什麼事來。

皇帝想到上次他想讓太子再去兵部歷練一番時，兵部尚書的臉瞬間白起來的神，他就覺得好笑。

太子啊……這種群臣之宴，他就只跟戶部尚書打個招呼，也不知道去跟別的人談。自己一個人悶在那里吃羊，還自己撒辣子，皇帝看著直搖頭。

反觀端王，先是去余家那里說話，倒是有可原，畢竟是外家，后頭竟然跟好幾個大臣都喝了酒，實在是有些招搖了。

不過想到端王就是這般長袖弄舞的子，皇帝又覺得自己還得慢慢教他。

要是太子和端王的子折一下就好了。皇帝嘆口氣，喝了幾口酒，然后又去看其他的兒子們，發現老五老六老七跟在端王后，跟眾臣喝酒，老二跟老四卻悶的很，偶爾去太子那里喝幾杯酒，吃幾口菜——太子竟然還給他們切了羊，一副就來吃筵還要多吃的模樣。

皇帝看著好笑，喊了一句，“太子，老二，老四，你們吃什麼，就沒有停過。”

太子就站起來，帶著老二和老四端了一盤羊過去，然后親自撒了辣子給皇帝，“父皇，這般好吃。”

辣子是他向膳房要的，倒是多，給皇帝拿了一碟新的，笑著道：“二哥和四弟也覺得好吃。”

皇帝給面子的嘗了一口，然后問太子，“剛剛你跟梅襄垣說什麼，朕看他的臉不好。”

太子就無奈的道：“兒臣在戶部做事，也算是他的屬下，便想著敬上一杯酒，誰知他張的很，兒臣想著那就說個笑話吧，讓他別那麼張。”

“可兒臣說的笑話似乎不好笑，他反應了好久，才笑了幾聲。”

皇帝就大笑出聲，“讓朕猜猜，你是不是跟他說，你讓他過個好年？”

太子這回是真驚訝了，他好奇道：“父皇怎麼知道？”

皇帝就打趣道：“你自小就是這麼個子，朕還能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這麼一句話，太子聽得背后汗都出來了，他面上不聲，回去之后，卻是大冬天整件里都了。

折筠霧幫他換下來，也不敢說話，只快快的將烘暖和的裳給殿下穿好，給他遞過去一杯溫茶，過了一會，才見他神好一點。

太子確實是被嚇著了，一句“朕知道你怎麼想”，聲音不大，卻讓他心里如擊鼓。

他知道父皇說的沒錯。他能知道父皇的心思，那父皇知道他的嗎？

太子將自己做的事前前后后想了很久，才松口氣，因為他到目前為止，真的沒有做什麼大事。

太子嘆氣，看來以后還是要更加小心才行。

他喝了一口熱茶，發現這茶的味道很別致，而且這也算不得是茶。

“這是什麼？”

折筠霧連忙道：“大麥茶。”

大麥茶？太子又喝了一口，覺得也算是別致，笑著道：“又是楊太監搗鼓出來的？”

折筠霧點頭，不好意思的道：“是云州人常喝的。云州那邊干，容易上火，便喝這茶去火氣，對好。”

太子嗯了一聲，知道費勁心思對自己好，也不白費的心意，便將茶一口喝完，起去看書。

折筠霧燒著火盆，給殿下暖手，還早就準備好了湯婆子，往殿下懷里塞，恨不得塞十個八個，讓殿下好暖和一些。

太子殿下任折騰。等好不容易折騰完了，這才寫字。依舊是寫的弟子規。當初皇帝讓他們抄寫五百遍，太子每天抄寫一些，三月開始抄，如今十二月，已經過去了八個月，已經快抄完了。

太子覺得今晚上就能全部寫好。

折筠霧見他已經沒什麼需要伺候的了，便去做自己的事。殿下最近給了一些珠子，聽聞是禹州那邊供上來的，殿下看了，覺得于他沒什麼用，便給了，讓做點什麼出來。

珠子也不多，但春說每一顆都能價值百兩銀子，折筠霧捧著這滿滿一盒子的禹州珠，整個人都很虔誠。

準備給殿下繡幾件裳，做個暗扣，這個暗扣就可以鑲嵌幾顆珠子，這般既不顯得那般奢侈，但是只要開裳看，就很富貴！

太子得知的想法后：“……”

所以他開給誰看？

讓誰知道他富貴？他還要別人看見珠子才覺得他富貴嗎？

但珠子給打發時間了，便隨意怎麼都好。太子只當給玩了。

可今日一轉頭，就見串個珠子也小心翼翼的很，太子不免就有些好笑，他道：“如此捧的珍重，那要是在裳上，萬一不小心掉了，那可怎麼辦？”

折筠霧果然就張起來，“要不，還是不制了吧？”

雖然信得過自己的手藝，但就像殿下說的一般，萬一掉了呢？

那可是價值百兩的珠子！出的什麼餿主意。

太子就笑的不行，走過去的臉，“筠霧啊，你事前不想好的嗎？”

折筠霧就有些愁，“那怎麼辦啊？殿下？”

如今做什麼都怕丟。手串可能會掉，鑲嵌在鞋子上也不行。

太子見為難的小臉皺一團，便也不忍心，索出主意，“干脆就全部鑲嵌在腰帶上，孤不穿出去就行了。”

折筠霧覺得殿下好厲害啊。點頭，“沒錯，這般殿下既穿了，也不怕丟。”

高高興興的去做腰帶了。然后道：“做裳要做很多才能做完，可是做腰帶的話，奴婢最多七天就可以讓殿下戴上了。”

太子笑盈盈的看著，“是麼？那孤等著你。”

折筠霧剛剛做裳，只拿了四顆珠子出來，如今要做腰帶，便是要端出整盒，更加小心翼翼，就怕砸了，珠子滾到角落里面找不到。

太子見坐那麼遠，便讓上榻，“多加幾盞燈，免得壞了眼睛。”

折筠霧哎了一聲，上了榻，太子一邊看書，偶爾抬頭看做腰帶。有時看完一頁書，他就放下書，手進珠盒里面拿出幾顆把玩。

他把玩的時候，折筠霧就一點兒也不張，就算殿下把這些珠子都丟了，那也是殿下的東西，他想扔就扔，而且殿下扔珠子，肯定是珠子不好，殿下一般都不糟蹋東西的！

一邊做腰帶，一邊抬起頭，吞吞吐吐的問殿下，“馬上過年了，殿下，您過年的時候，想要什麼禮呢？”

太子殿下便知道的意思了，“怎麼，你想給孤送禮？”

折筠霧點點頭，“殿下對奴婢這般好，奴婢肯定是要對殿下好的。”

這般會說話，太子被哄的很高興，“那你想送什麼啊？”

倒是認真討論起這個問題來。

折筠霧想給殿下送一把扇子。

本來要送裳鞋子的，可這些即便不是過年也要給殿下做，若是單獨做禮，未免不好。就想起自己還會做扇子。

“小時候家里有一把好看的扇子。”

道：“阿娘說那是貴人的東西，奴婢看著歡喜，還跟大兄兩個人去砍了竹子來仿著做過，奴婢還記得上面了一只好看的鶴，殿下見了，定然歡喜。”

說的時候，沒有覺得不對，倒是太子有些不解，“你家不是村子里麼，怎麼會有貴人的東西。”

折筠霧認真解釋，“殿下，奴婢爹有時候會給鎮上的富戶做東西，有些老爺見東西做的好，給他一把扇子，也是有的，不過不常有，阿娘說那扇子珍貴，不準我們，后來就收起來了。不過有一回家里沒吃，阿娘便賣了扇子，回家的時候，還給奴婢買了一個糖人。”

嘆氣，“但阿娘不讓奴婢跟著阿爹做木工，不是姑娘家做的，只教奴婢和妹妹們繡花，奴婢只做了一次扇子，便沒有做了。不過奴婢記得那扇子很好看，是奴婢見過最好看的扇子，奴婢便想做給殿下。”

最好的東西，無論是現在擁有的，還是記憶里擁有的，都想給殿下。

太子殿下還的，見有些傷，便說了個笑話，“孤可不要你的命。”

言下之意，你最好的是命，可孤不要。

這般百轉千回的笑話，反正劉太監提著宵夜進來的時候，是沒有聽懂的。但不妨礙折筠霧立馬就笑起來，眉眼彎彎。

劉太監：“……”

沒錯，有時候有些人命是真的好，天生就能跟得上殿下的步子，他劉太監差一些境界，今日這笑話要是到他上，他假笑一番，殿下定然就惱了。

哪里像現在這般，大手正在人家小姑娘的腦袋，可見是心好。

榻上的兩個人都笑得歡實，劉太監一邊擺膳一邊就琢磨自己要不要笑。最后還是附和著笑起來，就他一個人不笑，萬一殿下怪罪呢？

太子：“……”

“你笑什麼？”

劉太監便立馬不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