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宮中都靜了下來,前殿竹管樂聲約傳了過來,不時伴著男子們的聲音,星星碎碎的,聽不真切。
榮華殿里只有外邊水榭上的樂師們還在盡奏樂,殿中長桌上的席面已經扯了下去,換上了瓜果上來。后妃夫人們先時還賞著舞,隨著時辰往深,臉上都顯出些許倦怠來。從下晌便了宮中,到此時也有四五時辰了。
宮宴雖并無規定時辰,但向來也不過戌時四刻就散了,頭一回宮中宮宴晚過戌時四刻的是鐘萃誕下皇長子那日,第二回便是如今,連三妃在一邊都止不住的用繡帕遮掩了角。
宮中的規定,向來是前殿宴散,后宮方才散,但若額外得了太后、皇后的旨意,便也無需遵守,但如今高太后早已回宮,當今又無中宮,無人敢下這個決定,只能撐著。鐘萃看在眼里,招來邊的宮人說了句,宮人應承了聲,便福了禮退出了殿中。
鐘萃的位置落在下方,一舉一都逃不過三妃的眼睛,對鐘萃的行為只看了眼便移開了,再過了片刻,宮人悄悄回來,在鐘萃耳邊說了句:“娘娘,太后娘娘已經歇下了,宮人們不敢攪了太后安歇,倒是徐嬤嬤說此事全憑娘娘做主。”
鐘萃眉心一蹙。命人前去永壽宮說了形,指著太后娘娘能開了金口,讓諸位夫人們散了出宮去。只一嬪位,哪里敢做這個主的?
鐘萃擺擺手,宮人退至一旁,再過了片刻,殿中年邁的老太太們實在不住,再講究規矩都放了下來,輕輕往旁邊靠著撐著,鐘萃咬咬,心中下了決定:“時辰不早了,散了吧。”
鐘萃的聲音甫一出口,殿中頓時雀無聲,紛紛朝看來。
穆妃當即就抬了宮規出來:“不行!鐘嬪,太后娘娘臨走時雖把這殿中的一應由你打點,但宮規便是宮規,豈由你小小一個嬪妃敢肆意令下的!”
開宴前穆妃便想訓斥,現在總算找到了機會!小小一個嬪位主子,不過是打點,還當真自己是這宮中的主子了不?連那淑賢二妃在時都不敢改了這規矩的,倒是敢開這個口!穆妃一撇,不過是庶出,毫無見識,當真以為寵幾日便不同了?
待哪日在太后娘娘面前告上一狀,看還敢不敢的。
“不錯,這宮規到底是宮規,鐘嬪妹妹宮晚,不知道這宮中的規矩也是正常的。”熙妃在穆妃側,的開了口。穆妃嚴肅,板著臉就訓斥人,頗有些不依不饒的,倒是襯得熙妃寬容大方了的。
鐘萃朝熙妃看上一眼,熙妃這話有兩層意思,在穆妃后邊開了口,跟穆妃的強勢不同,彰顯出了自己的寬和溫,再則卻是在告訴別人鐘萃是那等不通規矩之人。鐘萃宮三載卻非三月,哪有當真不知宮規的?
現在貿然開這個口,讓穆妃和鐘萃都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反倒襯得既寬和又知規矩起來,不可謂不毒。
鐘萃板著小臉,不與計較,只朝殿中解釋:“本宮自然是沒這個權利,不過本宮先前已命人去過永壽宮了。”
落在下邊嬪妃、夫人眼中,自然覺著那話是高太后授意的,鐘萃先前召了人出門,不止上邊三妃看見,下邊也是有人見著的,尤以夫人們現在心中不知多高興的了,再也沒有懷疑,紛紛起朝鐘萃等告辭。連彭范兩位夫人也打起了神頭,朝鐘萃說過一二這才隨著宮人走了。
夫人們要出宮家去,后妃們還未曾一,鐘萃位份低時,也如這些嬪妃一般,只敢等著高位的嬪妃們走了才敢起回宮,易地而,鐘萃十分理解們如今的心里,說道:“大家都勞累許久,散了吧。”
嬪妃們心中一喜,對鐘萃心生兩分激,又下意識朝三妃看去,穆妃先前便板著臉,如今臉尤其難看,熙妃也只笑得勉強,一番心思了空,鐘萃命人去永壽宮的事夫人們盡已知曉,只是在心中對鐘萃激的,卻是沒什麼事了,反倒一點沒撈到,白白得罪了人。
嬪妃們頓了頓,稍傾才相繼告退,鐘萃還要留下來吩咐,三妃先行從邊穿過,穆妃還重重哼了一聲:“鐘嬪倒是好手段,避開我們派人去永壽宮。”
早前還有禧妃制穆妃,如今禧妃不出聲,穆妃說話便越發毫無顧忌,在心中,出言并未有甚不對,一切都是按宮規來的,何況為妃位,出言也是合理,錯的是鐘萃,仗著有天子寵,越過們三妃行事,若鐘萃先行同們說過,又豈會眾目睽睽之下開這個口的。
鐘萃略有些不耐,穆妃三番兩次的訓斥,鐘萃不愿生了矛盾,已對幾次忍讓,反倒是這穆妃不依不饒起來,鐘萃并非沒有氣,抿了抿兒,淡淡的回了句:“臣妾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打點榮華殿一應,當不得穆妃娘娘夸贊。”
“你!”穆妃這等宮妃,哪里聽不出鐘萃的話外音,當下就變了臉,礙于牽扯到高太后,穆妃也不敢多爭辯了的,禧妃不出聲,這會暗地里扯了扯穆妃的袖,二人同多年,穆妃哪里不明白禧妃意思的,恨恨的看了眼,一甩了寬袖走了。
等榮華殿的后妃、夫人們都走后,鐘萃這才命人收拾了榮華殿,站在殿中,見他們收拾了一會皿,杜嬤嬤走了來:“嬪主子,不早了,該回宮了,這里有掌儀的管事,掌儀專司其職,定能把這里收拾妥當的。”
管事聽到自己的名兒,遠遠就應道:“杜嬤嬤說的是,奴才們手巧練,一會就能收拾妥當了的。”
那掌儀做這些事可比鐘萃協助打理務可久多了的,鐘萃想了想,也應了下來:“行,那本宮先行回宮了,這里就給你們了。”
管事忙道:“娘娘放心便是。”
鐘萃帶著杜嬤嬤出了榮華殿,正往綴霞宮趕,前殿的竹樂照舊傳了過來,鐘萃忍不住問了一聲:“前殿可還在宴請?”
陛下今日就如此高興嗎?
杜嬤嬤宮多年,親眼見天子登基,卻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況,側耳細細聽了幾句:“聽聲音想是還在。”
天子在鐘萃心中向來是沉著、冷靜的,學識過人,說一不二,似乎沒有能天子為難之事,雖不知為何今日陛下心中這般高興,以至于遲遲宴席不散,但鐘萃對天子有信心,相信這中間定是有緣由的,遂很快就放下心來,同杜嬤嬤說道:“陛下做事向來有分寸謀略,無需旁人心,我們只需等著就是,回宮吧。”
鐘萃放下對前殿的擔憂,帶著杜嬤嬤很快過了花園,越往后宮走,前殿的竹之聲就輕了起來,到綴霞宮更是丁點都聽不到,鐘萃回了房中洗漱,又看過了皇子,這才歇下。
綴霞宮的燈火暗了下來,前殿仍舊是燈火通明的,彭范兩位大人原本也只當今日天子心中高興,這才不斷與臣下飲酒,到此時天子還在暢飲,但眉梢眼角早已沾上了醉意,如此還一杯接著一杯,面上沒丁點高興之,與往日清明克己的天子相去甚遠,彭范兩位大人這才反應過來。
天子這哪里是高興,分明是如同普通人一般,心中苦悶,借著酒澆愁呢。
眼見天不早,范大人不由得上前勸了起來:“陛下,今日君臣同樂,百心中莫不高興萬分,只,如今天不早,陛下明日還得批閱奏折,召見臣下,不若等下回臣等再陪著陛下痛飲。”
聞衍抬眼,眼中先前還散漫迷醉,現下不過一瞬就清醒了起來,目銳利的看著人:“怎麼,太傅的意思是嫌朕耽誤你們了?”
范太傅臉上惶恐:“臣等不敢,只陛下萬要保重子才是。”
“倒酒。”聞衍只輕輕吩咐一聲,后的宮人立時便上前斟酒,不敢耽誤了的,聞衍端著酒,在鼻下輕輕嗅過,這才漫不經心似的說了句:“朕的朕知道,就不勞太傅費心了。”
他一口飲下,宮中的酒香醇,帶著辛辣,本是難得的好酒,應細細品味,但天子實在沒這個心。飲了酒,他把酒盞擲于長案上,“還差些火候。”
天子心煩悶,偏生這等事還不能同任何人道出。天子自便立下決定要為一個明君,比肩前朝數位名垂千古的帝王,帝王若是沉迷于那兒,婦人之中,自是難得戴,比如先帝時縱容寵溺蘇貴妃,導致朝政混,到如今提及先帝,史書上扔是貶大于褒。
有先帝的前車之鑒在,聞衍哪會步這個后塵的,多年來聞衍一心為前朝之事晝夜不休,對后宮嬪妃也公正嚴明,絕無再出一位蘇貴妃來的,甚至連未來的中宮,給與嫡妻面與敬重,如此便足夠了的。
如今驟然醒悟竟在意起了一婦人來,聞衍自是不愿承認,更不愿接,甚至打破一慣克己的習,明知這酒并無用,稱得上是無稽之談,卻當真希冀能憑著這酒把滿腹憂愁給澆滅。
但如今聞衍目哪有半分醉意,他抿了抿,越發顯得不悅起來,但到底喝了不酒,酒意彌漫,讓他子朝一旁斜了斜。范大人立時上前,楊培先一步扶住了人,范大人朝楊培說道:“楊總管,陛下喝多了,快些扶了陛下回宮。”
楊培也想,但他看了看人,又看向范大人,面上有些為難。陛下沒發話,他一個當奴才的哪里敢做這個主的。
范大人說過,也頓時到他的難,腦海里頓時閃過了一個人的影來,了聲音:“找人去通知鐘嬪娘娘過來一趟。”
酒意上頭,聞衍清明銳利的眼眸頓時開始迷醉散漫開,他恍惚聽到范太傅提到了鐘萃的名來,心中一頓,就著楊培的手起,眼眸恢復一點清明來,淡淡的說道:“不用,朕自會回宮,都散了吧。”
范太傅忙抬手:“是。”
等天子被前殿宮人們攙扶著回宮了,這宴才散了去,百們歪歪扭扭的由著宮人們扶著出宮,范彭兩位太傅喝得不多,他們年紀大,又是二朝老人,下臣多是敬上一回便作罷,二人無需宮人攙扶,并排著走在一起。
范太傅高興這宴散了,但提及方才的事又忍不住生出幾分擔憂來:“方才在陛下面前諫言許久,陛下都不曾松口,反倒是提到了一那鐘嬪來,陛下卻一口應承下來了,彭大人,陛下自由我們輔佐,咱們深知陛下的宏圖,自當助陛下一臂之力,可這男子若是了,便有了弱點,了心腸,本深怕陛下有了牽絆,往后便如同先帝一般”
先帝之事不可說,但他二人心知肚明,先帝原本也是一位勤政皇帝,只后來為了一后宮嬪妃,優寡斷,置朝政宮規與無。范大人生怕當今也走了先帝這條老路。
尤其是家去后,二位大人與家中夫人提及此宮中宴會,兩位夫人皆不約而同的提及到了鐘嬪上,更是他們二人警鈴大作。
兩人都讓家中夫人細細說來。
彭范兩位夫人早就聽過宮中鐘嬪娘娘的大名,畢竟宮三年便誕下皇長子,由才人升至嬪位的也就這一個,且還是庶出,早前在宮中從無有過此等形,宮前,兩位夫人也打聽過這位鐘嬪娘娘的子,得知鐘嬪宮前在府上不得寵,甚至大字不識,只生得倒是貌,便兩位夫人留心了。
不得寵的庶,甚至大字不識,不通規矩禮儀,這樣的人兩位夫人多年來也并非沒有見過,甚至見過太多仗著一張貌的臉,一躍力眾人之上的,這樣的子在得勢后向來高高在上,寵跋扈,仗著寵趾高氣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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