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尸

重山的尸，是等到第三天的清晨，在京郊發現的。

這事兒說來也實在算是幸運了。

本來兩天過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霍云章是徹底死了心的。

想把重山抓捕歸案，難如登天了，只能寄希于，查一查重山邊的人，還有他到了京城后，尤其是近些時日里，和什麼人往來比較頻繁。

這要查起來也麻煩，畢竟他本人不出現，就只能從他邊人的口中探聽得知。

其實至此，案子就陷了僵局。

霍云章實實在在的頭疼了一場的。

可趕巧了，這兩天多雨，剛開始的時候只是雨綿綿，細如牛的雨滴落下來的，到后來轉瓢潑大雨，一下就是兩天。

為著一場大雨，兩日后，京郊的河水猛漲，把一尸，帶到了案上來。

農戶發現的時候，嚇的不輕，人大概是在河水里泡了好幾天，都有些浮腫了。

這既然是在京郊死了人，自然也歸京兆府管。

霍云章一聽說京郊河里淹死了人，直覺一驚，等吩咐了衙役先去把尸抬回府衙，又吩咐人去了林月泉來辨認。

果不其然，從河中漂到岸邊去的男尸，正是失蹤了五六日之久的重山。

仵作眼看過，是淹死的，口鼻中還有河道里的雜，說明他落水時候，人還活著。

只是這兩天大雨，河水又急，再加上在尸的頭部，也發現了打擊傷，不致命，但應該是在被扔下河里之前，就已經被人給打暈過去了。

重山死了，也證實了霍云章心中所想。

背后主使之人，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人滅口。

但這個人，可以是林月泉，也可以是別人。

還是棘手。

溫桃蹊在家里聽說這事兒的時候，還是齊明遠把消息帶來的。

他有兩天沒登過門，陸景明和溫長玄心里好似明白是怎麼回事，也不急，也不惱。

得知重山的尸被發現，溫桃蹊是有些不安的。

“重山唆使人去縱火的，他死了，線索不就全都斷了嗎？”

齊明遠嗯了聲：“但霍大人應該有辦法，也未必難得到他。好在過去了五六日，他并沒有發現什麼對子楚不利的證據。”

但就是沒發現，才讓人意外。

溫長玄沉聲：“難不，是和林月泉有仇？所以這樣害他？”

他嗤了聲：“燒的是府司和戶部的賬本，陸景明想洗干系，太難了。”

“眼下沒有雖然沒證據，可就是什麼指向都沒有，我才更可疑。”陸景明抬手著眉心，臉顯然不怎麼好看，“出了這麼大的事，戶部沒人去過問，府司也沒有，林月泉府上，安安靜靜的，沒人去要他給個代，我越想越是覺得奇了怪了。”

溫桃蹊抿：“要這麼說，背后主使之人，心思實在是縝，我聽著都有些怕了。”

溫長玄坐在側，反手覆在手背上：“若是陷害，到如今，京兆府的衙役們，總該查出一些線索，是指向陸景明的了，偏偏沒有。

都這麼多天了，再拖下去，恐怕連霍大人心里，也要生疑了的。”

真有了證據指向陸景明，陸景明反而像是清白的，沒有證據，他才更可疑。

這道理他們都明白。

所以一時間有些拿不準。

過了三五日，徐天德是覺得，與其蝎蝎螫螫，不如靜觀其變。

人家要真是想沖著徐家來，他原也是不怕的。

選皇商，那是朝廷定下的，他當初還極力阻攔過，奈何家不聽。

推舉陸景明，是為陸景明家干凈清白，又年輕有為。

他又沒選個險詐的小人上來。

哪怕出這種事，也未必就能拉下他。

至于說有沒有什麼后招的，那都是后話。

人家才打出第一招，他就先怕了，慫這樣，就等著人家殺個干干凈凈吧。

所以前兩天他專門把齊明遠回了徐家一趟，代了他好些事兒，只是最后吩咐他，在這件案子上，什麼也不用手，更不必私下里自己去調查什麼。

陸景明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他們自己選出來的人，他們自己要信得過。

他們私下里去調查，是為了證明陸景明清白，可落在外人眼中，豈不是要替陸景明銷毀證據嗎？

反而不好。

齊明遠想著這些，側目過去：“重山的尸被發現了，霍大人的目，暫且不會盯著你，也不一定盯著林月泉，重山的上，有太多的，不挖干凈，他騰不出手來管你們。”

可要死人開口，那不是癡人說夢？

他們覺得是癡人說夢，卻沒人能想到，重山竟是個聰明的。

他的尸被發現的當天下午，霍云章坐在京兆府的后堂里翻看整個案子的案卷，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是他或是忽略了的。

忽聞鳴冤鼓三聲巨響。

那聲音急促又響亮，他手上一抖。

底下的衙役很快來敲門，他把案卷放了，提步出去，一路穿過二堂，上了大堂去。

被帶到堂上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臉兒生的很。

霍云章能確定，在審問林府奴仆時，沒有這個孩兒的。

他端坐堂上，面算是和，像是怕嚇著這孩兒。

畢竟看起來相當的單薄，瘦弱的很，站在堂下，肩頭瑟瑟，只是在進門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堂上，等站定住之后，就把頭低下去，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在害怕，也在張。

霍云章知道京兆府衙門對普通百姓而言意味著什麼。

他再是個清好，冤案錯斷極，老百姓也是畏懼府衙的。

是以他連驚堂木都沒：“是你敲響的鳴冤鼓嗎？”

那姑娘嗡聲說是，聲音很小，要不是堂上安靜，霍云章覺得，他真未必聽得見在說什麼。

于是忍不住眉：“你不用怕，這是京兆府大堂，你有什麼冤屈要訴，只管告訴我。”

那姑娘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重山……重山是我姐夫。”

姐夫？

霍云章眉心倏爾蹙攏。

倒是想起來了。

林府的管事說，出事那天下午，重山跟他告假，借口就是想到京中逛一逛，買幾樣東西，給他沒過門的媳婦兒帶回去。

可是帶回哪里，他沒問。

這些天查重山，他才知道。

重山沒過門的妻子，與他早就定下了親事，是農家，家在江州。

江州距離京城，可有距離的。

這孩兒……

“你姐姐是？”

“我姐姐和重山早定有婚約，本來今年就要完婚了的。”

那就是了。

“你怎麼會在京城呢？”

小姑娘咬了咬牙：“我們一直都是跟著姐夫的……”

霍云章一愣：“什麼意思？”

“我家里只有我和姐姐兩個孩子，爹娘又上了年紀，每每憊惰，從前年開始，就一直是姐夫去哪兒，我們就跟著爹娘跟到哪兒的……”

說這話似乎有些難為，聲音又弱了下去。

霍云章才聽明白了。

一個婿半個兒，合著這家人是打算后半輩子全都靠著重山一個人了。

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這些年大概沒從重山上撈銀子。

那重山對他沒過門的妻子，也算是真了。

攤上這麼一家人，竟也不說什麼。

霍云章掩咳了聲：“你敲響鳴冤鼓，有什麼冤屈？”

小姑娘從懷里掏出一小包什麼東西來：“這是姐夫給我姐姐的，姐姐讓我收著，我不知道是為什麼，可是今天聽說京郊死了人，姐姐心神不寧，說要出門來看看，回了家，失魂落魄，說……說姐夫果然出了事了……”

似乎要哭，強忍著，聲音哽咽著：“姐姐跟我說，讓我拿著這些東西，來敲鳴冤鼓，把這些東西，給大人。”

“你姐姐呢？”

小姑娘終于放聲哭出來。

泣不聲，什麼也說不上來。

霍云章心頭一沉。

只怕姐姐也是不好了。

作孽。

立在堂上的衙役去接了手上的小包，拿上去給了霍云章。

小包是錦緞，不是們這樣的人家用得起的。

等打開來，里面是兩封信，還有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還有……這東西是……

大的東西，總能讓人輕易區分的出來。

霍云章出尊貴，大的東西沒見，大的賞賜也沒接。

福寧以前住在宮里，府司的東西，見的太多了。

剛婚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最喜歡拉著他說宮里的事兒。

府司的太監們，慣常用的碎銀子，是在銀上，加刻了字字樣的。

或是用來賞人，或是用來打點，反正一看就知道，是府司的東西。

躺在霍云章眼前的這一錠銀子，不是出自府司，又是哪里？

所以，指使重山放火燒林月泉書房的，是府司的人？

若是府司，他就篤定和徐天德沒關系了。

徐天德那個臭脾氣，從來看不上閹人，和宮里的太監們，就說不上半句話。

那些人也有眼力見，結人，也不會結到徐天德的上去。

霍云章面沉下去。

案子發生了五六日，戶部和府司的舊檔賬冊雖然被燒毀大半，但案子到了京兆府來，他不說，就沒人輕易敢鬧到前去。

不過現在想來，宮里頭，一直沒點兒靜，恐怕和府司里的那一位，不了干系。

霍云章見小姑娘還在哭著，安了兩句，把東西收了：“你家去等著吧，若有什麼，衙役會再去傳你到堂的。”

等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霍云章才起出門，一路出了府衙，黑著臉，家去了。

福寧知道他近來忙著查這個案子，所以這個時辰他不在府衙里，反而出現在家中，是意外的。

“你怎麼這會兒回家了？”

霍云章把那錠銀子那給看。

福寧狐疑著手接過來，看了兩眼，咦了聲：“你怎麼有這東西？府司的小太監，孝敬你的啊？”

霍云章說不是，把事原委大概與說了說。

宮里長大的孩子，即便是千萬寵，被呵護著長大，也比外面的孩子懂得多。

那些勾心斗角，最暗的，最可怖的人心，再沒有人，比宮里的孩子更明白的。

福寧呼吸一滯：“那這不是外勾結嗎？要做什麼？”

眉頭鎖：“我前些日子去給太后請安，見了皇后，還跟我哭委屈，說國庫空虛，在后宮，要裁剪各用度，省銀子，偏偏沒人能理解，嬪妃們心生怨懟，底下的宮太監也不知背地里怎麼罵，太后雖然護著，支持著，可罵名到底是擔了。”

“難這個樣子了，這樣子去選皇商，都知道是下下之策，可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府司的人，和外頭的人，里外勾結，現在燒了林家，燒了林月泉手上的賬本，要栽贓陸景明，到最后，剩下的兩個備選，都討不著好。”

心下一驚：“這是存了心不想朝廷安生選出這個皇商了！”

霍云章回來的路上，就想通了這一層的。

福寧這麼說，他只是更篤定了而已。

牽扯到府司中人，涉及到大庭，這事兒，就沒那麼簡單了。

這不是陸林之爭，更未必是徐家和冀州侯府的明爭暗斗。

福寧看他臉難看，握上他的手：“要我陪你進宮嗎？”

霍云章搖頭：“這還是朝中事，你就別出面了。我心里有想法的，只是不敢深想，回來見過你，聽你這麼說，心里就有數了。我自己進宮去面圣，你不要管了。”

福寧多多有些不放心：“就怕牽扯到大，事棘手，你了人家的切利益，人家只怕不與你善罷甘休的。”

“沒事。”霍云章在手背上拍了拍，“這事兒得給刑部或是大理寺去查，落不到我……”

福寧推了他一把：“真牽扯到了大，不你查，倒刑部大理寺去查？你想什麼？不然我為什麼要陪你進宮去？”

霍云章嘆了口氣。

就是太不好糊弄。

剛婚的時候，還是個懵懂的小姑娘，一天到晚什麼心也不，就知道傻樂呵。

等年紀大一些，也有了孩子，子養的穩重了，心多了，就什麼也瞞不過了。

“我查，不也沒辦法，誰我娶了你呢。”

福寧臉上一紅，揚手打了他一掌：“我去見太后，這案子讓刑部大理寺擔去，你別攪和在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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