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迫

溫桃蹊不免心中要生出無限慨來。

一則是兄長委實聰敏，心眼子彎彎繞繞，有上百個，稍稍轉一轉，也猜得出他們那些人，究竟是個什麼念想。

二則也是兄長為人坦，行事明磊落，乃十足的一個君子。

是不一樣的。

前世里宅后院廝混一場，見識過太多后院手段，如今一時心眼子上來，方才能夠想到……

溫桃蹊面焦急神，事實上，分明眼瞧著大哥眼底也閃過一回焦慮，連鬢邊幾乎都要盜出汗來。

卻也正為這個，反倒放下心來，松了口氣：“旁的倒都暫且不提，眼下也是顧不上，大哥只說，我方才所說，究竟是不是極正經的道理呢？”

溫長青倒說愣了，掖著手：“你方才的哪句話？我竟不知你要說的是哪樣道理？”

“親疏有別，自古以來的道理，大哥只說是不是吧。”

小臉揚起來，面上寫滿了桀驁二字，也不知是怎麼的，雖說是一閃而過，溫長青心頭卻是一震。

他瞇起眼來：“親疏自然有別，我卻不懂你的意思了。”

既應了，便再好辦沒有了。

溫桃蹊越發松下提著的那口氣，更是把懸起的那顆心，實實在在的落回了肚子里去。

扯扯溫長青袖口，也沒了先前那份兒焦慮：“大哥只瞧著，自表哥出事以來，阿娘像是滿心滿眼只有表哥一個，可實際上，表哥又不是阿娘的親骨，說穿了，阿娘為的，是姨媽罷了。倘或咱們家真的丟開手，放著表哥不管，表哥真的遭了罪，或是人沒了，那姨媽的一顆心，豈不是油鍋里頭滾三滾，熬也要熬死了嗎？”

略頓一頓話音，果然溫長青也沒打算接話，只是等著繼續往下說。

幾乎不假思索的，緩了口氣，便把前話接起來：“這其中，并不是阿娘不曉得厲害，也并非是阿娘將溫家置于不顧，只是阿娘未曾往最壞的地方想過，是以如今便是誰來規勸，都不好使了。”

這樣的道理，他們早就知道，先前也合計過，故而才更加頭疼。

溫長青把袖口往外帶一帶，人也往一旁側讓了讓：“這樣的話，翻來覆去，不知說了多次，你急匆匆的跑回來尋我，就是為了再同我說上一遍的嗎？”

溫桃蹊忙不迭的回了他一句自然不是，又跟上他的腳步去：“大哥，倘或拿出一件更要的，同阿娘更親近切的，現放到阿娘面前去，阿娘難不，連親疏都不分了，還要一味的護著表哥生死不？”

更要，更親近切的……

溫長青說的有些發懵：“桃蹊，你究竟在同我打什麼啞謎？”

搖頭：“不是啞謎，是大哥你。”

眼神堅定，語氣也很是篤定。

溫長青聽來渾一怔，反手指了指自己，顯然并不明白話中意思：“我？”

溫桃蹊重重的點頭：“此事林蘅姐姐知道了，那便是李家上下都知道了。大哥你猜的并不錯，李家與咱們溫家，再有幾個月，那便是通家之好，將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家太太很是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照林蘅姐姐的說辭，李家太太原不過是怕咱們不曉此事，今日宴上，要鬧出事或笑話來，那才真是丟人丟到了家。”

李家清貴，門風又一貫嚴謹，李家太太是當家主母，會如此，溫長青一點也不意外。

他面上未起半分波瀾，哦了聲：“那便是了，然后呢？”

“我聽說林蘅姐姐說，李家老爺外出辦事了，今日咱們家這樣的喜日子，他不能來赴宴。至于他們家大姑娘，因定下了婚期，如今也不好到咱們家來走，自然也來不了，便也只有他們太太帶著余下的哥兒姐兒過府來，大哥，你說——”話到后來，把聲音低了些，四下掃視過一圈兒，又往溫長青邊湊過去一些，“倘或李家人今日不來赴宴，再阿娘知道，人家已經知曉了揚州案子，一大早的派了林蘅姐姐來敲打過，你說，同你的婚事比起來，阿娘還去表哥的那份兒閑心嗎？”

“你的意思是說——”

溫長青瞳孔驀然放大，立時便明白了打的是什麼主意。

李家是世代宦人家，往祖上去數，那也是出過宰相帝師的，到如今李家老爺這一輩，雖說上沒個正經實權職務，但總歸捐了個五品的散兒，況且家中的孩子如今又爭氣，單說那位大姑娘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便是去歲的新科進士，二榜頭名，將來是鐵定要出人頭地的。

當初爹娘為他的婚事有諸多的盤算，相看了不知多人家的姑娘，看上了李家的大姑娘，又怕人家嫌棄他們溫家如今無功名，孩子們一味的都經商去了，不仕途，還是他阿娘寫了家書，送回外祖家中，請外祖母出面，托了彼時在績溪頤養的忠肅侯府老夫人來說親，這才顯得鄭重其事，李家才答應下來。

如今他們家中出了這樣的事，雖不是自家的孩子了規矩和法度，但拐著彎的都沾親，李家豁達明理，不急著避嫌，阿娘先前大約也是沒有這份兒顧忌。

倘或是李家真的為此而避了嫌，連通家之好都扔到一旁不顧了……

溫長青一時驚愕：“你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溫桃蹊也吃了一驚，但仔細聽來，他語氣又不大像是責怪，反而是驚詫更多些，略想了想：“林蘅姐姐與我說時，我頭一個怕的，就是李家太太今日不肯來赴宴，之后聽說，李家并沒有生出這樣的心思，我才放心下來，可是轉念再一想，要是李家太太來赴不了今天的宴，到了阿娘面前，還不是由著咱們說？這樣的事，總歸阿娘過后也不好擺到臺面上去問，只當李家太太亮明了態度，擺明了要避嫌。阿娘張大哥的這樁好婚事，只怕不忍置姨媽不顧，也總要撂開手了！”

越發咬重了話音：“可外面的事，我不敢擅專，也沒有那樣的門路，能托了人想法子攔下李家的車轎，不人家來赴宴，且這無論如何聽來，都像是我做兒的，卯足了勁兒去阿娘，是以只好來找大哥商議，究竟得不得法，還要憑大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