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預備將楹窗闔上，就見不遠出現了一道橙的暈，由一個點，漸漸變大。

楊宗一手掌燈，一手撐傘，陸宴著玄的大氅，出現在了門口。

他進屋坐下，橫了一眼，“你派人找本來，是有何事？”

沈甄朝他福禮，咬著，道：“民有一事相求。”說罷，替他斟了一杯熱茶。

陸宴一幅了然的目，若是無事，也不會找他。

須臾，他端起桌上的茶，晃了晃杯中的細碎的茶葉末，輕抿了一口，“說吧。”

“父親有舊疾，每逢雨季便疼痛難忍，民這裡有些藥，不知大人……”

還未說完，陸宴便將茶蓋脆脆地闔在杯沿。

沈甄子一。

著實怕他，一時之間本不敢繼續說下去。

陸宴起，行至邊，兩指住的下頷，扳起，冷笑，“嗯，上次是你弟弟，這次是你父親，你覺得，本是你什麼人？”

沈甄眼眶微紅，知道他沒有理由幫。

片刻之後，沈甄鼓起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抱住他的腰，聲道：“今夜外面雨大，大人別走了，行不行？”

“松手。”陸宴道。

都做到這份上了，自然是不能松手的。

“沈甄，你不是不願意嗎？”他的目不帶一溫度，好像在說——你憑什麼認為，我陸宴非你不可呢？

“是我的錯，是我不懂事。”沈甄的淚珠子就含在眼眶中。

見不松手，陸宴將的手指一掰開，甩開，回頭看，“以後若是無事，別往出遞消息。”

話音一落，沈甄的金豆子便大滴大滴地砸了下來。

不知是為此時此刻的窘迫。

還是為行至末路的無助。

還是為然無存的自尊。

陸宴回頭看了一眼，轉離開。

——

上了馬車，陸宴煩躁地將手爐放到了一旁，不停地轉著手裡的白玉扳指。腦海裡盤旋的都是方才那副哀哀絕的模樣。

默了半晌，陸宴對楊宗道：“去周府。”

楊宗訝然，“主子說的，是大理寺卿周大人家？”

“嗯。”

大理寺卿周述安，在長安的名聲也是極響的。

明明只是寒門出，卻偏偏有本事那些高門子弟只能其項背。

金科狀元，天子近臣，多名頭懸於他頭上，然而他卻踽踽獨行，活的像個世外高人。

父母雙亡，無妻無妾，二十有八的年紀，連個子嗣也無。

這偌大的周府，只有他和管家二人。

陸宴楊宗將馬車停到了周府的小門。

敲門聲混雜著暴雨聲，老管家滯了良久才聽見，他了一把油紙傘，連忙跑去開門。

一見是陸宴，不免有些詫異，“陸大人這個時間怎麼會來？”

“周大人在嗎？”陸宴道。

“在，在的，大人就在書房裡。”管家連忙道。

周府的宅院是聖人年初新賜下的，三進三出，佔地頗廣，只是這院子的陳設同周述安的人一樣，簡潔幽靜，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都沒有。

陸宴隨管家穿過垂花門，來到一座小院落，這是他的書房。

屋隻燃著兩臺燭火，門“吱呀”一聲拉開。

周述安坐在桌案前。

高的鼻梁，鋒利的鬢角，偏瘦的下頷，他便是那種骨相比面相還要致的男人。

尤其那雙眼生的最好，看上去清澈如泉，但裡面雜著的，是二十余年在低爬滾打的人生閱歷，和高位才擁有的從容不迫。

此時見到陸宴，他並未驚訝，隻淡淡地說了句，“陸大人坐。”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陸宴的角均已，看起來有些許的狼狽。

周述安率先開口，“陸大人此時過來，是有要事？”

陸宴對他對視，一字一句道：“陸某來討周大人欠下的人。”

提起這份人，周述安不笑了一下。

確實。

他確實欠了面前這位世子爺一個人。

三年前，大理寺獄起火，火勢蔓延期間，有三名南詔細作越獄出逃，這樣的事一旦被人發現，重則將他牽連南詔同夥，輕則也要背上一個職之罪。

他一個寒門吏，走在仕途上，與走在鋼上並無多大的不同。

一旦倒下，便是破鼓萬人捶。

無奈之下，周述安找上了陸宴。

鎮國公府的世子爺，靖安長公主的獨子，手裡有人有錢有權，他甚至比皇宮裡的幾個皇子更得聖人寵信。

他本以為怎麼也要遊說一番，沒想到他頃刻便答應，隻說要一個人。

思及往事，周述安提了提眉角，“陸大人請說。”

陸宴結，“明日，我想往大理寺獄裡送一名大夫。”

聽了這話，周述安的神裡多了一抹好奇。

他確實想知道，大理寺獄裡面的那些囚犯，有誰值得這位世子爺出面。

“敢問陸大人要給誰看病？”

“雲侯，沈文祁。”

話音甫落，即便是周述安這樣老謀深算之人，也不由得一愣。

沈文祁。

周述安心道：這不像他會做的事。

這位世子爺，何曾管過別人的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