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塢城。

本平整氣派的大道，因多年無人修繕，如今坑坑窪窪，兩側的路基殘損嚴重，原本鋪墊在道路下的石頭都已出，馬車已將速度降慢，但仍被石頭顛得東歪西斜。

“怡兒，你沒事吧？”馬車的甄氏關切地問徐姨娘。

徐姨娘趕忙道，“我沒事，倒是擔心五舅和五舅爺能否適應？”話雖這麼說，但徐姨娘已被顛得面蒼白，胃中翻滾。

甄氏嘆了口氣，“早知道就僱幾個轎子了，如今東塢城的路，確實不適合行車。”說完，又嘆了口氣，因聯想到了東塢城當年的盛景，更覺此時無比淒涼。

徐姨娘拉著甄氏的手，安道，“五舅別這麼說，我也是東塢城人，無論東塢城怎樣，都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怎會嫌棄？”別說甄氏沒去僱轎子，即便是僱，也是僱不到的。

徐文坐在一旁閉目養神，帽子被顛得快飛了起來，但老頭兒還是老神在在。

馬車不大，能容下三人已是不易，雲飛峋則是騎著馬，跟在馬車左右。

“到了。”雲飛峋的聲音傳馬車，那聲音很是沉悶，能聽出他心不好。

他們到了目的地——將軍府。

將軍府是後改的名字，原名是福王府，是東福王的府宅，而在東福王到來之前，這裡便是元帥府，住的正是當初駐守東塢城的赤虯元帥，雲忠孝。

雲飛峋離開東塢城時還沒有記憶，不像徐姨娘那般傷，但想到自己家族的經歷，也讓他心痛無比。

馬車停了，車伕跳下馬車放了車凳，而云飛峋則是翻下馬，手去接即將下馬車的徐文。不多一會，三人都已下了馬車，有下人叩門求見吳瀚海吳將軍了。

頃，進去通報的人出了來，說是有請。

四人在將軍府管事的引領下，了府邸大門。

四人走得很慢，一者是因爲徐氏夫妻年紀大了，走路慢；二者是因爲徐姨娘的魂不守舍。

“姨娘，這裡變化大嗎？”跟在徐姨娘後，飛峋輕聲道。

徐姨娘低頭看著平整的卵石路面，再看了兩側漢白玉的闌干，苦笑了下，“變化很大，但卻不足以磨滅回憶。”

飛峋點了點頭，便不多言。

聽說徐知府攜夫人前來，吳瀚海特著整潔的前來迎接招待，同來的還有他夫人周氏。

“徐知府，好久不見，今日是什麼風將您老吹來了？”吳瀚海很是熱。

徐文先是裝模作樣的咳了記下，而後搖搖手，“我這把老骨頭哪有力到閒溜達，是我侄孫回來了，想重歸故地敘敘舊，於是便來叨擾你了。”說著，一指一旁的徐姨娘。

徐姨娘對吳瀚海溫地笑笑。

幾不可見，吳瀚海的表略顯怪異，但那怪異一閃而逝，快到無法被人捕捉。

他對著徐姨娘拱手，“末將見過徐姨娘，從前末將到元帥及金鵬將軍的提攜，激不盡。如今徐姨娘臨寒舍，真是末將的榮幸，今日末將定要好好招待徐姨娘。”說完，便立刻叮囑周氏，備酒備菜。

周氏歉意地對衆人福表示失陪，而後便親自安排人準備去了。

爲了保險起見，雲飛峋並未用本來面目前往，用了易容，稍稍改變了容貌，因吳瀚海見過飛峋。

吳將軍招待衆人了廳堂，上了茶點，而後便熱聊起來。

徐文是個老油條，不聲的套吳瀚海的話，很正經的談論起東塢城事務，就在吳瀚海準備找託詞推的時候，又把話題轉道了休閒養生。待吳瀚海放鬆了警惕，徐文再將話題拐到東塢城上來。

幾個回合下來，吳瀚海疲於應對，說話也逐漸沒了條理。

“飛峋，你怎麼看？”在兩人勾心鬥角時，徐姨娘趁機輕聲問雲飛峋。

飛峋以徐姨娘遠房侄子的份前來，也不多話，隨著徐姨娘坐在一側，犀利的眸子盯著吳瀚海，捕捉他的一舉一，加以分析。

“漣漪從前曾經說過，有一些藥食用後會有依賴，依賴週期發作，每隔一段時間便需補充一次藥，而據依賴的輕重，發作週期的長短也不同。剛剛服用藥後，人十分，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神便越來越萎靡。我們不用急，只要拖著時間等等，據吳將軍的神態便能得出初步結論。”飛峋道。

徐姨娘微微嘆了口氣，又道，“那……元帥寫給吳將軍的親筆信，是否還給他？”

飛峋神一凌，“給是定然給的，既然父親提到了吳將軍，便說明吳將軍曾過我父之恩，但現在卻不能給。”

徐姨娘聞此，便不再多問。

徐文雖然年歲大，但思路清晰反應敏捷，幾個回合便將吳瀚海折騰得筋疲力盡。時間接近中午，將盛午膳準備好的周氏笑意盈盈地了，邀請衆人到膳堂用膳。

徐文自然是笑著聊著，一邊站起來隨管事向膳堂走。

“將軍，您沒事吧？要不要去……”周氏到吳瀚海邊，輕聲問。

吳瀚海搖了搖頭，眼神極爲複雜，而後警惕地看了一眼徐文的背影，“在徐知府面前萬萬不能大意，稍不留神，怕是就要陷。”

周氏不解，“徐知府都六十多歲了，現在更是不管衙門的事，天天混吃混喝，爲什麼還要防備他？”

吳瀚海暗暗瞪了周氏一眼，“不懂就別瞎說，徐知府哪裡在混吃混喝？怕是在養蓄銳罷。”

周氏本不信，“徐知府黃土都埋到脖子了，養蓄銳給誰用？”

吳瀚海只覺得睏意襲來，卻不敢打哈欠，是憋了回去，暗暗在自己大上掐了一把，用痛來抵抗疲倦的睏意。“諾兒他們，還好吧？”

提到了自己兒，周氏委屈地低了頭去，“恩，他們服過藥了，都還好。”

“不說了，走吧，打起神招待他們。”扔下一句話後，吳瀚海不再繼續與周氏說話，快走幾步追上徐知府，若無其事的談笑風生。

這一切，都落了雲飛峋的眼中，他也是不聲地跟隨衆人了膳堂，心中已有了打算。

……

酒足飯飽後，桌上食撤下，周氏陪著徐姨娘和甄氏遊走將軍府，欣賞秋景，而云飛峋則是跟著徐文與吳瀚海向廳堂而去。

到了廳堂，吳瀚海以解手之名先行離開，留著管事在這陪著兩人說話。

沒說幾句，徐文便稱年紀大了消化不好，要出外走走，而管事自然也跟著。徐文又說自己和吳將軍是老朋友，不用這麼見外的伺候，那管事自然也不好再寸步不離的跟隨，否則容易被誤會監視。

將軍府廳堂前有塊平地，平地中央是池塘，池塘修建得極爲巧妙，在地下用竹管引來河水，另一端地下再埋竹管將河水引走，可以說明明是人工挖掘的池塘，其之水卻是流活水，不僅不用人工換水，反倒是帶來一片清涼。

徐文見這池水慨，“元帥府被改得面目全非，也只有眼前這池子，還是當年元帥府的池子。”語調沉重。

雲飛峋陪在徐文邊，並未說話。

過了一會，徐文冷笑了下，“吳瀚海那小子，解個手要這麼久，難道還不如我這老頭？”其意在譏諷。

雲飛峋便將剛剛對徐姨娘的話又重說了一遍，“若吳將軍真是用了漣漪所說的藥，那此時應是在補充那藥罷。那藥食用後，短時間不能見人，因神極度。”

徐文哼了下，“要不然我們對他來個突然襲擊？我老頭子活了六十幾年，還沒見過這麼詭異的藥，我倒要看看，起來是個什麼樣。”

飛峋哭笑不得，若真是撞見吳瀚海神的樣，怕是他們也會有危險罷——吳瀚海定然會殺人滅口。“徐世伯，世侄倒認爲，與其去拆穿他，還不如趁機試驗他，是否與奉一教有關係。”

徐文來了興趣，“哦？如何試驗？”

飛峋神一笑，“將計就計。”

……

當吳瀚海回來時，已是半個時辰的時間了。

吳瀚海扶著腹部、彎著腰，剛一進大廳便對兩人拱手，“徐知府和這位徐老弟，真是對不住了，最近不知爲何，肚子不好，每次吃完飯肚子都通上好一陣，不跑個幾趟茅房絕對不善罷甘休，讓你們見笑了。”

徐文哈哈笑了笑，“吳將軍，說明你還年輕，火力壯，這滿的力氣無發泄，自然便憋出了病。”一語二意，可以理解爲吳瀚海在東塢城事務上不肯出力，也可理解爲徐文開了葷玩笑。

吳瀚海兩層意思都想到了，但卻自選了第二個意思來理解。“徐知府真是老當益壯，這一把年紀了還開這種玩笑，哈哈。”

三人也都笑了起來，好像三名拋棄份的摯友一般。

這時，周氏陪著徐姨娘和甄氏回到了廳堂，三人走走停停了快一個時辰，也累了。

“你們在笑什麼，說出來也讓我們笑笑好嗎？”周氏興致道。

吳瀚海一指徐文，“不停也罷，你平日裡最爲尊敬的徐知府其實是個老不休。”

徐文卻好像生氣一般板了臉，“我們男人的笑話，怎可說給人聽？”

周氏等三人都已嫁做人婦，一句話便猜到他們在開了什麼玩笑，整個廳堂笑聲不斷，拋開地位和架子，氣氛極爲融洽。

衆人皆醉我獨醒，雲飛峋臉上陪著笑容，但眼神卻極爲冷靜，暗暗給徐知府拋了個眼神、一個信號。

徐文接到信息，立刻不聲的拐了話題。“我說吳將軍啊，我們兩人終於能安穩一段時間了。”

“哦？何謂安穩一段時間？”吳瀚海問。

徐文道，“你沒發現這幾日奉一教安靜地很嗎？平日裡隔一段時間便又一次集會，拜一次聖，這都過去快十天了，也沒見靜，我們當然可以安穩了。”

飛峋心中暗笑，徐知府說得是，他們確實可以安穩了，因爲漣漪把奉一教攪得天翻地覆，如今聖也被他殺了，哪有什麼聖可拜？

“唉？之前我沒發現，不過您這麼一說，還真是，”吳瀚海表現自然，天無，“這十幾天，確實沒見奉一教有什麼活。”

其實吳瀚海已出了許多，其中最大的便是——不適過後，非但沒有半疲倦，相反神采奕奕，比剛剛神了許多。

雲飛峋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吳瀚海和徐文鄭重其事一拱手，“提到奉一教，在下不得不有一事相求，這件事滿東塢城只有你們二位能管，其他人都管不了。”

吳瀚海和徐文一愣，對視一，表示不解。“何事？”

雲飛峋嘆了口氣道，“是這樣，原本徐姨娘從京城歸來探親，還帶了一名丫鬟，名爲小漣。那丫鬟是名孤兒，被徐姨娘養大，悉心教導投了大量心，但後來這丫鬟竟然背信棄義，背叛了徐姨娘。”那聲音極爲憤怒。

吳瀚海和徐文都看向了徐姨娘。

雖事先沒打過招呼，但徐姨娘立刻領悟了雲飛峋之意，皺眉點了下頭，“別提那個浪蹄子了！”

飛峋繼續道，“原本徐姨娘是打算將那丫鬟嫁給姨娘的親弟弟、徐老爺爲妾，一名小小丫鬟可加徐家這等豪門，這是多大的榮幸？但這丫鬟竟跑了！聽說還跑到了奉一教！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是我們徐家的恥辱，還請兩位大人爲徐家做主，捉住這個背信棄義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