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大口大口著氣。

一開始，他確實真的覺不過氣，可後來，他就單純隻是在趁機扮可憐了。

他希蘇慎看在他已經斑白了頭發、垂垂老矣的份上，能夠忘記他當初的袖手旁觀，想起他們之間那得可憐的祖孫分。

人們不是總說，當你的親人瀕臨死亡，你就再也想不起他的那些不好，而是隻會記著他的那些優點、記著他對自己的付出以及關？

抱著這樣一份不切實際的渺茫期待，蘇老爺子在蘇慎麵前賣起了慘。

然而比較憾的是，蘇慎本就沒有因此對他生出任何的憐憫之心。

至於想起他的那些好，開什麽玩笑，他對蘇慎可沒有任何一點值得拿出來說道的所謂的好！

獨角戲唱不下去，蘇老爺子隻好收了演技。

他抹一把臉，“就算你對你祖母...”

蘇慎瞥他一眼，“我祖母已經死了。”

“好，好，就算你對彭氏以及你兩個叔叔有怨言，但你總不能否認你自己也是蘇家人的這個事實吧？”

蘇老爺子沒在小細節上繼續和蘇慎較勁兒，既然無法打牌，那他就隻能曉之以利了。

“蘇家倒了，你也沒什麽好不是嗎？”

蘇慎嗤笑一聲，“那麽請問蘇家不倒，我的好又在哪裏？”

“是在我祖母鬱鬱寡歡撒手人寰，嫁妝被個水楊花的賤妾霸占，還是在我父親被你們製的不能科舉，隻能參軍？”

“再不然是在我父親九死一生掙下功勳，讓你們個個借著他的東風混的如魚得水，結果他自己卻在還沒有來得及福的時候，就已經和我娘、我未出世的弟妹先後命喪黃全？”

蘇老爺子臉紫漲，“你說的那都是以前，你為什麽就不能拋開過去，著眼現在呢？”

蘇慎都快被蘇老爺子的厚無恥給惡心吐了，他冷哼一聲，“現在？你居然有臉和我說現在？”

“現在我所擁有的，哪一樣是靠著蘇家得到的？”

“你總不會厚無恥的告訴我，如果沒有當初你的妾庶子害死我娘，如果他們沒有派出大量人手追殺我，我就不會迫不得已逃到流民聚集之地，就不會因此遇到我現在的妻子，就不會為沈將軍的婿吧？”

蘇老爺子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他覺得蘇慎既然已經因禍得福，那他就不該再繼續揪著這事兒不放。

可蘇老爺子卻也十分清楚，他要是真敢這麽說，蘇慎絕對會立刻給他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

他可不敢去賭自己那些兒孫是否福大命大，是否也能像蘇慎一樣絕逢生、因禍得福。

他不吭聲兒，蘇慎卻是再接再厲說了下去。

“再說了，現在的蘇家是個什麽形，你自己心裏難道就沒有一點兒數嗎？”

“看你剛才的那反應，你們這相親相的一家子，現在也已經相親相不起來了吧？”

“是你二兒子在鬧騰還是你小兒子在鬧騰？再不然就是那兩個一起在鬧騰？你的心肝兒妾應該也不消停吧？畢竟那個人可是眼睛裏隻有利益、沒有人的。”

“你縱著私吞我祖母和母親的兩份嫁妝，又把蘇家的祖產全都給經手打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已經對掏心掏肺、仁至義盡了？”

“那麽是怎麽認為的呢？是舉雙手雙腳支持你繼續跑，還是堅決反對你為了自己掏空蘇家的大半家財？”

蘇老爺子臉極其難看。

除了他生病期間，他那位繼室和他的小兒子一家對他的各種怠慢、敷衍蘇慎沒有猜出來，其他事蘇慎居然猜的一點兒不差，這讓他如何能夠繼續飾太平？

他不想在蘇慎這個害者麵前泄自己現在的艱難境，也不想讓對方說出諸如“活該”“報應”一類讓他覺格外紮心的詞兒。

“看樣子是後者了。”蘇慎好整以暇的放下茶盞，“真是可笑，就你們居然也好意思說自己和對方比金堅。”

“怎麽我看到的和你們自己說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兒呢？怎麽真到了要用金錢考驗你們的時候，你們的就立刻一灘爛泥了呢？”

“你能跟我說說，你們這到底是玩兒的什麽把戲嗎？”

蘇老爺子頭湧上陣陣腥甜。

當初他執意要納自己的舅家表妹為貴妾，給出的理由正是他和對方比金堅。

若非他先斬後奏讓彭氏懷了孕，之後又揚言如果他爹不讓彭氏進門，那他就搬出家裏，不去參加秋闈，他娘也配合著他，作勢要給他的原配妻子下跪，得他原配妻子不得不同意自己丈夫納妾，他爹那個老頑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婚前失貞的彭氏進蘇家門的。

這麽多年過去，當初說過的那些話，說實在的就連蘇老爺子自己，其實也已經不是記得很清楚了。

這也是為什麽彭氏和他離心離德，他也沒有指責過對方辜負了他的一片癡心。

讓蘇老爺子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蘇慎居然知道三四十年前發生的這件往事！

他一邊在心裏暗罵自己的嫡長子，責怪他把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舊事告訴蘇慎，一邊卻又忍不住覺得尷尬、覺得心虛。

他老臉火.辣辣的，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和蘇慎繼續這個話題。

“如果你願意幫我，在我百年之後，蘇家的一切都會屬於你和你的兒子。”

過去和現在都已經沒法兒繼續聊了，蘇老爺子隻好開始許諾未來。

他強忍著自己那子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大手筆的開了一張空頭支票給蘇慎。

蘇慎嗤笑一聲，“你不會以為，你說了我就一定會相信吧？”

蘇老爺子心頭一梗，“那你想如何？讓我給你立字據？”

蘇慎擺了下手，“那倒不用。”

蘇老爺子鬆了口氣。

確實，他並沒有把蘇家所有產業全都給蘇慎的意思。

比起蘇慎，他當然還是更加重視和疼彭氏給他生的那一對兒子。

就算彭氏讓他心寒，蘇三老爺讓他失，蘇老爺子也不會因此就幡然悔悟，從此一心彌補自己的嫡長孫蘇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