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音又一次覲見皇后。

這一次,沒有了之前兩次的張。因為知道，皇后是個很好的人，而且很喜歡。

「娘娘金安。」步殿,規規矩矩地行禮。

上方傳來一聲：「平吧。」

「謝娘娘。」陳寶音起,抬頭便見皇后一簡裝,坐在榻上。

立刻發現，皇后不一樣了。了,兩腮綿，白裡紅。不是浮腫,是健康的紅潤。

皇后的神態也不同了。從前是個溫如春風的子，但春風除了溫之外,還有幾分冷意。而如今的皇后，多了平和與從容，不知是不是做了母親的緣故。

「見著娘娘安好,臣婦說不出的高興。」陳寶音由衷道。

皇后抿起角，輕輕頷首：「你有心了。」

瞧上去很好，陳寶音便不知皇上為何宮來。不過,既然是來陪皇后說話兒的，便不會忘記自己的職責。

「不知小殿下可好？臣婦還沒給小殿下請安。」陳寶音又道。

皇后臉上出淡淡笑意，說道：「你惦記了，好著呢，才睡下了,嬤嬤抱走了。」

陳寶音又道：「娘娘對臣婦很好,偏偏臣婦無所長,想回報娘娘,竟無拿得出手的。在家時,跟姐姐一起做了些服、鞋帽,是臣婦一家對娘娘和小殿下的心意。」

「是嗎？」皇後有些驚訝，問一旁的宮人，「東西收在何？快些拿來，我瞧瞧。」

宮人答道：「是，娘娘。」

不多時，宮人抱著一個包袱過來了。

包袱不小，裡面有做給皇后的抹額、的鞋，有小公主的服、虎頭帽、虎頭鞋。

「真巧。」皇后見了，臉上出笑意，「你有心了。」

陳寶音道：「娘娘不嫌棄就好。」

宮裡自是不缺皇后和小公主用的東西，不說務局準備的一應用度，便是皇后的娘家也準備了許多，本穿不完。

不過，皇后瞧著這些，還是很高興。喜歡陳寶音兩口子，而這兩口子也沒有讓失，是拿真心回報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這次的話題並不局限在陳寶音夫妻上，而是民間里。

皇后很好奇：「你在鄉下時，可見著百姓們如何養孩子？」

是皇后，的孩子是尊貴的公主，誰也不會怠慢的孩子。但皇后如今做了母親，有些跟從前不同了，擔心孩子太好，養不長久，聽說取賤名兒好養活，不由得想知道更多。

陳寶音並沒怎麼見著。但家裡一個侄、兩個侄子，還有隔房的一群侄子侄，多能說上幾句。

皇后聽著，慢慢點頭：「哦。這樣。竟有此法？」

說了不短的時間，鄭嬤嬤忙完回來了，板著臉道：「娘娘，你需得多休養。」

陳寶音忙起：「鄭嬤嬤好。」

鄭嬤嬤看向，還了一禮。

「好吧。」皇后見著鄭嬤嬤嚴肅的神，不舍地結束了這次見面，「改日本宮再召你說話。」

陳寶音應道：「是，娘娘。」

皇后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包袱，說道：「來人，賞顧夫人五兩銀子。」

陳寶音第一次進宮，向皇后求了五兩銀子的賞。這一回，皇后仍然只賞五兩，並非不喜，正相反，很喜歡陳寶音。

這份喜歡，在年關將至時，得到了現。

「喜公公？」這一日，陳寶音打開院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喜公公，不由得驚訝道：「您怎麼來了？快請進。」

喜公公一團笑臉，走進來道：「奴婢奉皇上和娘娘的旨意，來給顧大人和夫人送年禮。」

說著，朝後面招招手，示意小太監們進來。

陳寶音驚訝不已，忙讓開門。

「這，這怎麼好？」寵若驚地道。

喜公公笑瞇瞇道：「顧大人對皇上一片忠心，皇上瞧在眼裡。顧夫人哄得娘娘高興，也是功勞一件。兩位的付出，皇上和娘娘都瞧在眼裡呢。」

「皇上，娘娘……」陳寶音面，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舒容和蘭蘭倒水，招待幾位公公。

年關將近，宮裡事多，喜公公是大忙人，送完東西很快就走了，臨走只裝了一荷包的花生糖。

若是旁人如此怠慢他，他定要記在心裡的。但顧家麼，嗨，都知道顧大人窮著呢。

「顧夫人不必送，小喜子這就走了。」喜公公帶著人，很快走遠了，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腳印。

陳寶音回到院子里。

「姑姑，好多東西。」蘭蘭指著院子里的禮盒，小臉激得紅撲撲的。

是皇上皇后給們家送來的！

「嗯。」陳寶音笑笑，的腦瓜，進屋看禮單了。

和顧亭遠，連新貴都算不上，以顧亭遠的職，離「貴」字還差得遠呢。皇上皇后在此時賞他們，可以說十分厚了。

禮單很長，包含了吃食、布匹、書籍、珍珠、文房四寶等，都是非常實用的東西。

除此之外，還有五百兩銀子。

「皇上仁慈，娘娘厚。」陳寶音朝宮中方向深深拜下。

等顧亭遠下差回到家，陳寶音一邊為他掉肩頭落雪，一邊興地道：「咱們明年就能買宅院了！」

他們原就有些積蓄，顧亭遠的俸祿每月都花不完，陳寶音寫話本的潤筆費、打賞錢，還有皇上皇后賞的五百兩。加在一起，足以在京城買一座小院子了！

「這……」顧亭遠不微怔。

這就有院子了？

按照他的計劃，明年皇上微服出宮，會遇到危險，他那日恰巧休沐，撞見狼狽的皇上，獲得救駕之功。前世便是如此，皇上問他要什麼賞賜，他要了一座宅院。

「都是夫人的功勞。」他彎腰，認認真真作了一揖。

買院子就買院子。這跟明年的救駕之功，並無衝突。誰還會嫌院子多嗎？

「你也有功勞。」陳寶音笑瞇瞇的，扶起他，「沒有顧大人，哪來的顧夫人呢？」

兩人互相吹捧一番，都為這筆意外橫財到驚喜。

又過數日，翰林院放了假。

顧亭遠已經租了馬車，帶上家人回陳家村。

他與姐姐已經沒了親人，索把陳家當做家。逢年過節，都去陳家。

離京之前，又託人往宮裡捎去一個包袱。是陳寶音與顧舒容一起做的針線，孝敬皇后和小公主。

不管皇后和小公主用不用得上，心意總歸是要表的。拋開那五百兩的賞賜不談，皇后對陳寶音來說，是大恩人。

陳寶音自己名聲不好，即便有了江妙雲和李兒做朋友，看不上的人還是不。何況，還得罪了馮夫人。

正是皇后的召見與賞賜，令的境一下子轉好。再沒有人拿的出說事，也沒有人再故意設宴奚落，都對客客氣氣，禮遇有加。

陳寶音心裡激皇后，如果皇后需要傾家產來表心意，也是願意的。但只怕皇后不稀罕，因此認認真真做了針線，表達敬重。

「爹，娘，我們回來了！」

馬車駛進陳家村，陳寶音迅速跳下車，跑進籬笆小院里。

屋裡頭，聽到靜的陳家人都出來了，陳寶音準盯住穿深藍新棉襖的杜金花，飛奔過去：「娘！！」

可太想杜金

花了！

杜金花看到，也是眼裡沒了旁人，一把接住：「寶丫兒！」糙的手上的臉，的頭，又臂膀腰，「寶丫兒，我的兒！」

「娘，我可想你了！」陳寶音抱著娘，擰來擰去，「你想我沒有？有沒有？」

杜金花看見這副不莊重的樣子，就忍不住拍：「別擰了！都嫁了人的，還當自己是小姑娘？你給我站好。」

陳寶音撅噘，然後喜滋滋地著站好了，拉長聲音道：「你還沒說呢，想我沒有？」

「哪能不想？」杜金花嗔一眼，覺得問了句廢話，拉著不怎麼熱乎的手，往屋裡拽，「走，進屋說話。」

陳寶音這才想起其他人，看向後。

顧亭遠已經給車夫結過賬，送人返回了。陳大郎和陳二郎正往屋裡搬年貨，蘭蘭扎進了錢碧荷的懷裡，金來銀來圍著，孫五娘和顧舒容在說話。

收回視線，著杜金花往屋裡走，說道：「娘，我了。」

「家裡有米有面，能著你？」杜金花說道，「想吃啥，給你大嫂說。」

陳寶音想了想，啥也不想吃，撒道：「我頭疼，娘給我。」

杜金花頓時心疼起來，這是坐了一路車，又冷又累，傷著了吧？忙道：「過來，枕我上。」

陳寶音便躺在娘上，舒舒服服的，瞇上了眼睛。

娘的懷裡真暖和啊。

母兩個，好幾個月沒見面，互相都思念不已，什麼爭執都沒有。

但是等到晚上，話也說了，飯也吃了，杜金花拉著閨到屋裡說悄悄話兒：「懷了沒？」

陳寶音一猜就知道要說這個，撅道：「我不想說這個。」

「啪！」杜金花一掌拍上，「你不想說就不說？」

拉著閨，一頓教訓。

為人之妻，最本分的就是相夫教子。了哪一樣，都不，不是好子。

平日里跟顧亭遠，怎麼氣都行，杜金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吃虧的不是閨就行。但是，如果寶丫兒沒有孩子，人家可是會嘲笑，抬不起頭的！

「顧家人丁單薄，你既嫁給顧亭遠，就要擔起責任，為顧家開枝散葉。」杜金花苦口婆心地說，「顧亭遠一定會激你，這輩子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他若是做了，他站不住理兒！」

陳寶音木木地聽著。這些話，何嘗不懂？

但不想從杜金花的口中聽到。

偏偏杜金花，非說給聽不可。見一次，就要說一遍。

「娘，你快說說是怎麼想我的。」歪倒在杜金花的懷裡，臉枕著的肚腹，嗅著裳上沾的油煙氣和殘留的皂莢氣息，「你不想我，我都沒心思生孩子。」

杜金花：「……」

舉起手，可是看著閨細窈窈的形，不由得嘆了口氣，改為攬住：「娘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吃飯想你，餵想你。」

就這一個閨，還遠嫁了，哪能不想？

這個閨，腦瓜子機靈，偏又倔，還心高氣傲，杜金花擔心委屈、氣。

陳寶音聽著，不由得笑瞇眼睛，咧開，抱道：「我沒想你，你吃虧了！嘻嘻！」

杜金花一點兒不帶傷心的，垂下眼，夾了一眼，說道：「你要是想我，才是沒出息。那京城裡頭，多繁華？你還是太太，你要是有空想我，就是沒出息，閑得沒屁事做，我得罵你。」

「什麼呀。」陳寶音反而不高興了，直起道：「你不知道，我多出息！」

寫了話本，賺了銀子，好多人寫信來說喜歡。

還見了皇后，被皇后喜歡。

如果這都沒出息，咋樣才有出息？陳寶音不樂意，說道：「我想娘了！做什麼都想娘！吃餅想娘！看戲想娘！去宮裡見貴人想娘！我還沒讓娘福呢！」

杜金花抬起手，輕輕挲的臉頰。

燭下，的眼神得像棉花，臉龐廓溫和的不可思議，輕聲說：「寶丫兒，娘到你的福了。」

*

京城。

才又下了一場厚雪，屋檐樹梢上積滿了白瑩瑩的雪，出門的男老都穿得厚厚的，小孩子還帶著各式棉帽。

一名材高挑，步履矯健的年輕人，只著單行走在路上，便格外惹眼。

他頭髮散落幾縷，看上去十分不羈。背著一隻長長的口袋，那口袋髒兮兮的，不知裝著什麼。鬍子拉碴，風塵滿面，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人。

「小夥子，你是哪位啊？」鄰居見到顧家門口停了一人，便出聲詢問。

張瑾若看著顧家院門上掛的鎖，角笑容淡了一分，轉過頭回答道：「我是張家的僕人，奉主家的命，給一位姓顧的夫人送禮。」

送禮？誰家送禮，用這樣髒兮兮的口袋？鄰居心中懷疑，但仍是回答道：「你莫不是記錯了，這家主人家姓顧，但是沒有姓顧的夫人。」

張瑾若一怔，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