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子將這節骨頭砍下來燉湯。”

孟璟抿，默默將手中已多出了數道豁口的繡春刀遞給他。

陳景元左手接過，刀在他膝蓋彎上拍了拍，孟璟吃痛不語，他也隻是笑：“孟世子的手，我見識過不止一次，確比我強，可惜世道多詐，您生來高貴，這輩子是沒機會明白了，來世務必早些懂得這等淺顯道理才是。”

他垂眸看向自個兒刀刃上已經變得暗黑的跡，淡淡出聲：“中毒還要強行武負隅頑抗的滋味如何？”

孟璟不答。

他自行接道：“都這樣了，還能頑抗兩刻鍾，孟世子當真厲害。”

他刀刃得，孟璟脖子上立時添了一道線，扶舟作一停，剩餘的人更是不敢，連外圍的靖虜衛也住了手，兩方人馬對峙許久，孟璟總算出聲：“給他們留條生路。跟我還是跟你，對他們而言，並無區別。”

陳景元睨他一眼，輕蔑道：“這會子還有心發善心。”

他話音落下，繡春刀徑直向孟璟脖子揮下，半點沒留餘地，外圍緹騎趁著孟璟被挾製對方不敢妄的時機也迅疾手起刀落，生生將此地變修羅場。

眼見著局勢將定，一顆石子忽地從天而降，將陳景元大刀擊偏了一分，孟璟趁著這空隙徑直往後退，路過扶舟側時，將楚懷嬋拽過來，護在懷裏往後退去，等退出院門，雙腳踏上實地，他才剛微微鬆了口氣，陳景元大刀再次揮至，他無兵在手，又有人要護，自然無法冒險空手接白刃，隻得護著楚懷嬋繼續撤退，陳景元哪裏肯讓人逃，立刻趁勝追擊，等退出十來尺地，孟璟總算無法克製竄的毒氣，不得不止住了退勢，將楚懷嬋護在後，同陳景元正麵迎上。

張到手都在，他遲疑了下，哪怕形勢急，仍然側頭輕聲對道：“別怕，很快就沒事了。”

陳景元跟著殺至，聽聞這句話，總算是笑了：“確實很快就沒事了。”

大刀從天而降，從頭頂劈下，徑直砍向孟璟麵門，孟璟此番已無力再退，眼見著這刀要徑直將兩人劈兩半，一支穿雲利箭攜風卷雲之勢而來，徑直穿了陳景元頭骨，將整個人釘死在了地上，他倒地時，手中大刀重重砸下，離孟璟腳尖不過一分的距離。

孟璟側頭忘了一眼對麵的小山包，其上榕樹枝葉搖曳，樹冠之上，一張在蒼翠山林中頗為紮眼的紅弓舉起，衝他搖了搖。

行都司轄下的三大衛所兵立即湧，將錦衛困在其中，惡戰至屠殺，張欽趕至，孟璟側頭看了眼已經退至後方治傷的扶舟，沒再說什麽，由著張欽率軍收拾殘局，自個兒則利落解下外袍往楚懷嬋上一裹，奪了張欽的馬，將楚懷嬋往回帶。

張欽看了眼他發紫的，猶豫了下，勸道：“世子稍待，我派人護送您回去。”

他話音未落，孟璟已單騎走遠，隻留下一陣塵煙。

孟璟帶楚懷嬋回城，毒氣竄，他不得已，這次當真自封了經脈，但仍舊將楚懷嬋護在懷裏，不肯卸掉半分力道。

馬蹄驚起煙塵滾滾，楚懷嬋半醒半夢間喚了他一聲：“孟璟。”

是如今慣常的那種拖長了音調的喚法，短短兩個字竟也能念出好幾道轉音，平白人聽出幾分繾綣旖.旎的意味來。

他垂眸看，見著微闔的眼簾，平生難得慌一次，趕應道：“我在。”

低低“嗯”了聲，角竟不自覺地彎了下，縱然話說得艱難，仍是很開心地道：“你來了。”

說完這話，終是沒忍住完全闔上了眼，孟璟半點不敢再耽誤，徑直按下屬報的位置殺進了外城一間毫不起眼的小院落，下麵人迅疾將門關上，他抱著人大步往後院走，邊走邊吩咐道：“把人押過來。”

張覽到時，孟璟正坐在榻邊，楚懷嬋已經痛得在孟璟懷裏，躺都躺不下去，更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蒼白到可怕，和一旁孟璟發紫的一對比，著實將張覽嚇了一跳。

孟璟冷眼看著下屬將藥箱提過來往案上一放，隻扔下一句話：“治不好便別想再走出這道門。”

張覽沒辯駁，看了眼楚懷嬋微微垂下的手，指了指一旁的躺椅：“勞世子移步。”

孟璟審視了他一眼，順從地抱著楚懷嬋坐過去，將人平放在膝上，這一下低了許多，張覽提了藥箱過來，在他跟前跪坐下來，沒忍住又看了孟璟一眼，試探問：“世子要麽？毒肺腑可神仙難救，要不還是先看看您的況？”

“別廢話。”

張覽隻好重新低頭，拿了錦帕墊手，去捉了楚懷嬋的手，將手掌平攤開來，這才算完全看清傷勢，頓時倒吸了口涼氣，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才道：“火。”

下人照辦，他取出鑷子上火炙烤過後，下手取楚懷嬋右手中指上那枚釘得最深的銀釘，已經結痂的因外力的衝擊而再次破開，楚懷嬋手一，立刻便下意識地想回手，孟璟反應神速，迅疾握住手腕，強行將手固定在了原位。

張覽遲疑了下，取出一方錦帕遞給孟璟，有些為難地道：“咬著吧，很痛。”

孟璟遲疑了下，沒。

他隻好勸道：“下手之人有點道行，是真痛。誇張些的，咬斷舌頭也不是不可能。”

“麻沸散呢？”孟璟盯著他，語帶疑，“為何不用？”

張覽下意識地看向楚懷嬋小腹，遲疑了下，探手診脈，爾後微微搖頭：“夫人子太弱，用不得。”

孟璟躊躇了下，總算接過，埋頭低聲哄道：“呆子，張。”

楚懷嬋已經痛到意識模糊，腦子早已不備思考能力，但一聽他出聲，仍是下意識地乖乖張開，他輕地將錦帕往齒間塞，邊低聲勸道：“忍忍，很快就過了，別怕。”

半點沒反抗，可這東西實在是難捱，分明離咽很遠，卻已經忍不住地幹嘔起來，孟璟作一頓，終是將這東西扔掉，對張覽點頭示意，張覽隻好重新手，鑷子夾住銀釘，一點點地從裏將這枚快要頂掉指甲蓋的銀釘拔.出，傷口深，他生怕造別的傷害，下手極輕，速度自然也慢，楚懷嬋疼得泛了眼淚花，但外男在場，雖非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但最基本的麵總要保，隻得使勁渾解數，生生得自己沒有痛呼出聲。

鈍割裂之聲響起在靜寂的室，孟璟不敢低頭看，隻看著屋外的樹影一寸寸移，握住手腕的手亦在微微發。

張覽微微抬眼瞟向他，又默不作聲地低下頭，手下陡然用力，將這枚銀釘猛地徹底拔.出，鮮飛濺上孟璟臉頰，他怔愣了會子，將子微微摟高，將肩膀遞了過去。他毒未清，不敢連累，往上邊墊了塊錦帕，才輕聲道：“咬吧。”

楚懷嬋一開始尚且不肯，後來痛到極致了，也顧不得許多，半本能半依賴地咬了上去。

快半個時辰下來，牙齒泛酸，淚珠已將孟璟肩上衫打了一大片，縱他肩上墊了厚厚的錦帕，亦止不住疼骨髓的痛。

臉煞白一片，張覽糾結了下，試探問道：“腰後的傷，世子您會吧？”

孟璟微微頷首，徑直抱人往裏間走，張覽趕取出一瓶非常用的傷藥遞給丫鬟送進去。

孟璟將人平放下，輕輕翻了個轉，小心翼翼地替清洗傷口，爾後又再細致不過地上藥包紮。疼得太過厲害，眉頭鎖，上被咬出一連串大大小小的傷口來，孟璟包紮完後，徑直到外間找張覽：“開劑止疼藥。”

張覽搖頭。

“安神藥也行。”

張覽還是搖頭。

孟璟猛地飛起一腳，將人踹到了院中。

張覽不肯開藥，那個什麽藥裏都要莫名其妙加些安神藥的廢扶舟又還在盯著張欽收拾殘局，他隻好命人去請旁的大夫過來，自個兒則回了裏間。

楚懷嬋疼到意識模糊，竟然奇跡般地眠了過去。恍恍惚惚間，又續上了方才那個夢，年將軍涉水而來，衝手。

出去的手還未搭上他掌心，上猛覺一陣黏膩，驚慌出聲：“孟璟，魚！”_思_兔_網_

孟璟正在替掖被子的手一頓，握住了慌間四下抓的手，他並不敢十指指尖，隻得握住掌心，將手輕輕塞了回去，低聲道：“在岸上呢。”

好似安心許多，子安分下來，但眉頭仍然鎖，他遲疑了下，俯湊到耳邊，輕聲哄道：“沒事了，我們到岸了。”

他重音咬在“我們”二字上，楚懷嬋聞言，眉心總算是舒緩不，卻不自覺地反握住了孟璟的手。

心下鬆緩下去不，重返夢境。

夢中晨熹微，年將軍涉水而來，握住手帶離險境，耐著子輕聲哄：“月兒，別怕。”

“放心，以後都不會再有事了。”

第87章

屋靜謐,孟璟坐在榻邊,長時間地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靜靜看著因疼仍舊微微鎖著的眉頭,拿指腹輕輕替平,等覺到呼吸總算變平穩不,這才起了。

他看向地上這一攤沾了髒汙跡的，心口忽地止不住地泛疼,連腳步都無意識地踉蹌了下。

他將悉心收起,免醒來時看到,憶起此前的難堪境地,又到外間吩咐丫鬟尋些檀香來熏上，這呆子聞不得檀香，一聞便頭暈腦脹，如今倒或可以助眠,令睡個安穩些的覺。

張覽聞言，趕重回外間,看向孟璟,問道：“世子放心讓在下診治麽？”

孟璟抬眼看向他，向他出手,張覽沒料到他這般謹慎的人竟如此爽快,怔愣了下,才趕上前診脈，爾後又開了方藥，人先煎了將毒暫且一,這才去看他小上的外傷，替他理的傷口的同時，仔細辨了下毒源，等理好他的外傷，斂衽道禮，起退到一旁，著手研製解藥。

孟璟換了個位置，坐到西側，好能看清裏間的靜，也能看清他落筆的姿勢。

旁人看著寫字，張覽不大自在，取鎮紙鎮住方子，左手托袖，右手緩緩寫著小字，並不像尋常大夫那般字跡潦草難辨，反而同他練慣了的那一手有些相像，字跡遒勁，筆帶豪氣。

因簡單喝了劑藥，暫且震住了毒，孟璟現下也能坐得住，甚至微微看怔，一直到張覽停筆，習慣地在句尾點了點，他才總算是回過神來。

張覽緩緩將筆放回去，猶豫了許久，終是道：“有件事，不得不同世子商量。”

“你說。”

張覽角勾起一不大明顯的弧度：“世子好像對我有種莫名的信任，在下連累夫人罪，您卻肯召我來治傷，我給您開的藥，您似乎也沒讓其他大夫看過便敢喝。”

孟璟沒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