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蠶蛹似得趴在被窩里, 乎乎的面頰枕著手背，一雙明亮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盯著床旁小幾上的兩個橘子。

珠珠關好屋門，將外屋的燭台吹滅了大半, 攏一攏披在肩頭的襖子，趿拉著鞋子進了里屋，手, 探到安被窩里，了有些燙人的湯婆子，裹好上頭的包布才安下心, 不小心過安的小︰“您這子怎麼就暖和不起來呢！”

珠珠一邊幫安把棉被好，一邊說道。

“啊？”安好一會兒才疑地看。

珠珠無奈︰“您要吃橘子, 我幫您剝了就是, 您都看半天了。”

安嘟了嘟, 翻下埋進被子里，甕聲甕氣都說︰“也沒有半天吧。”

說越說聲兒越小, 許是自己都不確定，有些心虛。

“您是上午拿回來的, 這會兒都夜深了。”珠珠坐到床旁給剝橘子。

覷著的臉，珠珠沒忍住問道︰“您和督公……”

安有些慌張，臉蛋往下再埋了埋, 低低地嗯了一聲。

珠珠很是復雜，不過瞧安這幅樣子只說︰“和督公在一起也好，起碼多了個撐腰的人。”

珠珠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周津延的權利說不定比龍椅上坐著的那位還大。

听別的宮里的人說，皇帝現在全然不理政事，平素只管在後宮中與嬪妃們廝混，外庭送來的折子一應送至掌印值房由周津延理。

這般厲害的人即便是個惡名在外的宦也的是人想上趕著結上去, 們娘娘能得他護佑，在皇城這攤深不見底的泥潭中，不說呼風喚雨，平安度日也總歸是能的。

安微闔著眼楮，沒說話，只紅著臉，哼哼唧唧的想要逃避這個話題。

珠珠笑著把橘子遞給︰“娘娘吃著，我去給您備漱口水。”

裹著暖和蓬綿的被窩中，小腳蹬著湯婆子，里吃著甘甜的橘子，安偎靠著迎枕，眼楮不由得落到西窗上，只要打開西窗就可以瞧見管掌的燈火。

安忽然想到被周津延喂橘子吃的場景，愣神間，被飽滿的水嗆了一口。

珠珠端著托盤過來，笑嗔著說︰“您怎麼吃個橘子也會嗆到。”

安紅著臉，吶吶道︰“不小心嘛！”

周津延從掌印值房出來已過亥正時分，隨侍的宦招呼著肩輿過來︰“督公現在出宮嗎？”

“回趟管掌。”周津延淡聲道。

隨侍應聲，但到了管掌門口，周津延並未進去，甚至連肩輿都沒有下，只在宮道上朝對面的吉雲樓看了一眼。

吉雲樓漆黑一片，想來已經進夢鄉。

周津延這才命抬肩輿的小宦們調轉方向出宮。

出了宮，他並未回熹園而是去了靈境胡同。

周津延闊步去了正廳，孟春得了消息，飛快地從床上爬起來，讓人帶著安青雲急匆匆的趕過去。

安青雲清俊的面龐上傷口青紫加，胳膊打了繃帶掛在脖子上，朝周津延行了一禮︰“奴才拜見督公。”

周津延看著他，目微眯，打量了他一眼，讓孟春把信給他。

安青雲瘦弱的軀微微弓著，心中詫異，沒有冒然接過來，而是警惕地看著周津延。

“既信任你，信便由你繼續送，到了紀家，注意說話的分寸。”到底是夜深了，周津延聲音有些沙啞，冷漠的眸直視安青雲的眼楮。

安青雲愣在原地，沒有作。

周津延沒再管他，不耐地瞥了一眼孟春，修長的手指著倦怠的眉心。

孟春會意，拉著安青雲出了正廳，把信給他，說道︰“這回可別再弄丟了。”

“為什麼會放過我？”安青雲不敢相信自己落到西廠手里，竟然還能全而退。

孟春笑了一聲，只手在信封上敲了敲︰“督公自有他的道理，記住督公的話，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安青雲攥著信，腦中還在想周津延口中的，眼眸暗了暗，低聲道︰“奴才明白。”

督公的，他自有耳聞，他不會以為這是在幫他，那便是為了容太妃娘娘了。

孟春“嗯”了一聲，看他︰“以後做事兒機靈點，等傷養好了調去印綬監吧！替了趙亮的職。”

“趙亮呢？”安青雲驚駭。

“他自然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孟春听見這個名字，把手揣在袖管里，嗤笑一聲，臉上閃過厭惡。

安青雲听懂他的意思，板了，臉上的傷還在作痛，提醒他記住趙亮的惡行，沉默著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翌日一早，安青雲雇了馬車去了紀宅。

新年未過，家家戶戶依舊熱鬧著，只紀宅格外冷清。

素安堂，一道清瘦的影立于窗欄前，看著院中幽深的冬景，忽然低頭輕咳了兩聲。

一旁的侍僕遞上湯藥︰“公子，藥已經溫涼了。”

紀忱穿著淡青直裰，量拔高挑，與安有五六分相像，俊容飃麗妖異，只是面蒼白帶著一病容。

素白的手指接過藍釉瓷碗，將藥湯一飲而盡，眉目平靜，沒有因為湯藥的苦而波。

伺候的侍僕是紀家的老僕，看著府中的小主子們長大，往日熱鬧的府邸了如今的模樣，心中格外心酸︰“若是換了二姑娘，怕是要您哄上半天，才肯乖乖地喝藥。”

紀忱聞言，著瓷碗的手背青筋暴起。

侍僕自覺失言︰“瞧老奴這張破，好好地提這事做甚。”

紀忱致的眉眼再無法平靜，抑著緒把瓷碗遞給他。

侍僕接過瓷碗，心疼地看著紀忱︰“公子別把所有錯都攬在自己肩上，瞧您都瘦什麼養了，若讓兩位姑娘瞧見了，不知該有多難過。”

“我這才到哪兒！”紀忱的狐狸眼與安還有些不同，安的眸子清澈亮，水盈盈的，常年帶著憨的笑意，而紀忱的眸子灰暗沉寂。

他如今的與進了宮的安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侍僕暗自嘆息，收拾了書案上的托盤，看著散在案上的書信，勸道︰“大姑娘的信已經送到三日了，老奴托大，說句您不听的，您也該回信了，既然大姑娘已經知道二姑娘出事了，您再瞞著也只會給大姑娘徒添擔憂。”

紀忱偏頭看了一眼書案上紀明安寄回來的家書，眉宇間難掩的愧疚自責︰“磨墨吧！”

紀忱剛落座，外院傳話的侍僕就帶著安青雲過來了。

紀忱驚訝地看著安青雲慘重的傷勢。

安青雲似得不好意思得說道︰“天凍地，奴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原先前日該送達的信，拖到了今日。”

紀忱目在他臉上停了一下，吩咐侍僕請大夫過來。

因為安的不好，紀家專門養了大夫。

安青雲起道謝，推辭道︰“奴才已經在太醫院瞧過大夫了，並無大礙，只是一些外傷罷了。”

紀忱見他推辭也不再強求，讓侍僕拿了幾瓶愈傷膏給他。

安青雲這回沒再拒絕，小心翼翼地給他呈上信︰“這是二姑娘的信。”當著紀忱的面，安青雲知分寸，沒安容太妃。

紀忱拆開信封，看著紙上圓潤秀氣的字跡，沉靜的臉上終于松了一些。

“公子暫且安心，二姑娘目前一切尚好。”安青雲低聲道。

紀忱信紙，角閃過譏笑，那吃人的窟窿，再好，能有多好，怕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

安舉著銅鏡，瞧著上的創口，苦著張小臉，哭唧唧地說︰“怎麼睡一覺就這樣了！”

珠珠指腹沾了黃褐的藥膏涂在上︰“您這幾日一天三頓地拿橘子當飯吃，能不上火嗎？還有那些個零兒。”

飽滿小巧的瓣上整整三個創口，全都涂上藥膏，顯得安有些稽，剛要說話，結果不小心扯到了角，疼到眼楮蓄滿淚珠，只能撅著小兒說話︰“是這樣嗎？”

安在家時，吃食方面，被管教得嚴厲，萬事有度，進了宮，再沒有人管束了。

之前還好，沒什麼可以吃的。

但這幾日周津延隔三差五地往屋里送些吃的，安不由得就放縱了。

珠珠點頭。

安可憐地看著鏡子里丑丑的自己︰“那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這藥膏的在上面，瞧起來怪怪的。

珠珠沒回，而是驚慌地看了一眼屋門，慌張地起︰“督公。”

他來了？

安帶著髒兮兮的，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眉頭蹙，目沉沉的周津延。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也有紅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