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間不起眼的農家小院裡， 姬巖坐在窗前寫下信件，卷起信筒， 綁縛在鴿子上， 用力揚臂， 白鴿子帶著消息飛走了。

孫引蘭敲了敲半開的門， 站在門口， 說：「聽說殿下晚上沒吃東西？」

姬巖的目落在孫引蘭的肚子上，孫引蘭已經懷孕接近五個月了。姬巖著鼓起來的小-腹， 心裡有些不舒服。

在被發配邊界之前，他雖然沒有正妃， 側妃倒是有兩個。姬巖是個風流倜儻的子，除了側妃， 府上還有幾個人。他當初離開京城時，那兩個側妃中的一個已有了孕， 鼓起來的肚子就像孫引蘭現在這般大小。如果那個懷了孕的側妃還活著，眼下那個孩子也該出生了。可是死了。他府中的眷一夜之間全部服毒自盡為他殉了。

當然，這所謂的殉不過是想要弄死們的人為們找的好聽藉口罷了。

姬巖朝孫引蘭招手， 讓走到他邊， 一手扶在後腰， 一手著的肚子。

「他有沒有鬧人？」姬巖問。

孫引蘭搖頭， 說：「沒有，他一直都很乖。」

孫引蘭也覺得自己幸運。之前是見過別人害喜的， 可怕得很， 而一點害喜的反應都沒有， 除了食量大了些，沒什麼不適應的地方。

孫引蘭的目從肚子挪到姬巖的上，仍舊覺得有些不真實。似乎最近半年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噩夢，可偏偏肚子的孩子時時提醒著，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收起心緒，問：「我去把飯菜給你端過來？」

姬巖歎了口氣，道：「今天是小五的生辰。」

孫引蘭想了一下才明白姬巖說的是已故的五殿下。孫引蘭自是知道昌帝駕崩守帝登基那一日五殿下死在了宮中，還是謀權篡位這樣的罪名，被箭殺而死。

孫引蘭是見過五殿下的，五殿下和姬巖一母同胞，他年紀小一些，平日裡很笑，因為小時候子骨不太好，宮裡有些養著的意思，便把他養了良善天真的品，和其他幾個為了皇權爭鬥的皇兄不太一樣。

他的死自然不是因為謀權篡位。可是王敗寇，姬巖輸了，他又是姬巖的同胞皇弟，自然……

孫引蘭溫聲勸著：「殿下想開一些。五殿下九泉之下有靈，定然希殿下可以好好的。」

「手足一場，小五又沒爭權之心。姬嵐這是何必？」

姬巖眉頭鎖，不由想起皇兄——前太子姬崇。其實他也做過殘殺手足的事，四年前姬崇正是死在了他的手中。彼時他氣方剛，驕傲地認為自己做得對，如今再細想似乎不過是做了別人的棋子。

但凡涉及到姬嵐的話題，孫引蘭總是閉口不言。差一點就要嫁給姬嵐，總是要避嫌的。

而的沉默，讓姬巖誤會了。姬巖看著，略帶著嘲意地笑了笑，道：「引蘭，不管你相不相信，的確是有人對我下了蠱，元宵宴那日我才會那樣對你。」

孫引蘭說：「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為人的。」

姬巖眼裡嘲諷的意味越來越濃，道：「那時候查出來是老四幹的，我便信了。可如今老四在哪裡？又是誰坐在龍椅上？」

孫引蘭不可思議地抬眼向姬巖，眼中充滿著震驚。

「你心心念念的前未婚夫可毫不顧慮你的清白你的未來，甚至是你的命，不過拿你做棋子罷了。」

姬巖的話一字一字如針紮在心上，姬嵐儒雅淺笑的眉目浮現眼前，孫引蘭狼狽後退，險些站不穩。

姬巖扶住，他起，扶著孫引蘭坐下，面無表地說：「好好安胎。」

瞧著孫引蘭臉蒼白的樣子，姬巖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心，他是最不了人委屈的，何況還是他的人。他將手搭在孫引蘭的肩上，輕輕拍了拍，道：「別再想著他，孤日後取來他的人頭給你出氣。」

此時的姬嵐正停在後花園，遙遙看著遠和幾個小宮們一起玩捉迷藏的孫引竹。姬嵐眼中的嫌惡一閃而過，又迅速藏起來。他向來喜怒不形於，細微的眼神變化也是有。

他曾勸過自己小皇后才十五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看著家族的支持上，應當容忍一些。可是他總是忍不住想起與孫引竹同歲的顧見驪，想起顧見驪冷靜沉著出謀劃策的樣子。那個樣子的顧見驪，是姬嵐不曾見過的風華。

孩子氣的孫引竹怎麼跟顧見驪比？不，連姐姐孫引蘭都比不上。一想到大婚那日孫引竹居然嚇得尿子，姬嵐胃口倒盡。

姬嵐不再看孫引竹，快步往前殿走去，前殿中有幾位大臣正等著他商討天花的事。人言可畏、民心可畏，他要面對的也不僅僅是疫。如今的永安城完全封鎖，進不來出不去，那些流言亦傳不出去。可姬嵐知道，只有快速終結這場天花，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否則只憑強的手段擋不了多久。幸好太醫院已研製出疫痘，可疫痘就算功了也只能是預防，對於已經染上天花的病人來說是無用的。

在花花草草間歡快地笑著跑著的孫引竹掃了一眼，見姬嵐的影走遠了，才鬆了口氣。臉上的孩子氣稍微淡了些，說：「不玩了，回去了。」

剛走了沒兩步，看見陳河一青緩步走過紅牆，那隻雪白的小貓趴在他的肩上慵懶地出舌頭鬍子。

孫引竹立刻又扯出孩子氣的天真笑臉來。

又過了兩日，京中出的因天花死亡的人數還在猛增。作為比較早被發現傳染天花的廣平伯府，染病的人數也在增加。半個月，主子和奴才加起來死去近十人。

姬星上的皰疹開始結痂。結痂的時候是得最難挨的時候。手上的套子也阻不了他撓蹭。

不過好在他的竟真的慢慢好轉。天花這種毒，來勢洶洶，染上了也就等於聽天由命。

大多數人在出了紅疹三五日就會死去，越往後熬，死狀越淒慘，當然也會生機越大。若是自出了疹子起，熬上了半個月還有一口氣，基本是老天爺施捨了一條命。

姬星和顧見驪從出了疹子起，算了算日子，眼下剛好卡在半個月左右的關卡。

姬星本來在木板床上使勁兒蹭著後背，聽見姬無鏡推門進來，他立刻不敢再了。

姬無鏡拿了飯菜給他。姬星聯手上的套子也不摘，隔著布套子，用手著勺子大口吃飯。

姬無鏡等他吃完，看一眼他的手，說：「不要抓，記著了？」

姬星很乖地連連點頭。他兩隻布套子裡的小手不安分地互相撞著玩兒，抬起眼睛問姬無鏡：「有沒有不聽話抓？」

姬無鏡收拾東西的作一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丟下一句「管好你自己」，便轉出去了。

若是以前，姬星不得因為爹爹冷梆梆的態度不開心。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爹爹可是抱過他的，從山裡一路抱回來哩！想想就開心！就連妹妹也只是坐過爹爹的，還那麼一點點的時間哩！

姬星剛想起姬星瀾，姬星瀾就在後窗聲氣喊：「哥哥！哥哥！」

姬星趕跳下床，作麻利地爬上窗前椅子，一屁坐在窗臺上，將窗戶開了一條小兒。

他現在臉上的皰疹正結痂，難看死了，不想被妹妹看見。

「哥哥！哥哥！我拿了花花給你！」姬星瀾把一捧小花放在窗臺上，知道不能離哥哥太近，向後跑去，爬上了大石頭。

姬星從窗瞥了一眼，嫌棄小野花難看得很，還是將兩隻套著布套子的手出去，費勁地夾起花花拿進來。他左看看右看看，把花瓶裡緻的花扯出來扔了一地，然後把妹妹隨手摘的野花小心翼翼_進花瓶裡。

窗外，姬星瀾捧著一本書又開始搖頭晃腦地給哥哥講今天的功課了。

姬無鏡回顧見驪的房間，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他快步走進去，看見一個手掌大小的銅鏡落在地上，應當是從床榻上的顧見驪手中落下來的。姬無鏡看一眼床頭小幾上沒有被過的午膳，收回視線。

厚重的床幔放下來，遮了床榻，連裡面的顧見驪一併遮住了。在顧見驪的堅持下，如今姬無鏡晚上已不與顧見驪睡在一張床上。

天氣日漸轉熱，姬無鏡推開了後窗，讓風吹進來。清風帶來些清新涼爽，也帶來了姬星瀾甜誦讀的聲音。

姬無鏡走到床前，掀開床幔搭在一側的鉤子上。

「不要看！」顧見驪抱膝蜷著背靠牆壁，姬無鏡掀開了床幔，立刻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姬無鏡嫌棄的口吻：「怎麼還沒有星乖？」

顧見驪不說話，雙手捂住臉不夠，還要使勁兒低著頭。

「你大概率是不用死了，不用去見可怕的小鬼兒，難道不應該歡喜嗎？」姬無鏡問。

顧見驪搖頭，委屈抱怨：「那也要變麻子了……等我好了，我要離開這兒，一個人跑到不會遇見別人的山裡去住……」

「變了麻子就沒叔叔好看了，所以不開心了？」姬無鏡懶散坐在床側，卷起的一綹兒發纏在指上饒有趣味地玩著。

他心好。

顧見驪慢吞吞地說：「姬昭，你在幸災樂禍。」

姬無鏡語氣漫不經心，卻帶著認真：「怎樣才不算幸災樂禍？也毀了我的臉陪你一起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