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永安城百姓人心惶惶， 若是看見別人發燒咳嗽，立刻躲開，都怕下一個染上天花的是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傳出了一個說法。

——姬嵐焚父殺弟謀權篡位天理不容， 天子不正， 天下不安， 這場天花正是神靈之怒。

姬嵐氣急， 派人嚴防死守疫的同時， 不忘加派人手徹查發佈謠言之人。他絕不相信謠言是憑空而起， 定然是有人散佈！

一條僻靜的小徑，兩道人影在暗談了兩句，一人閃從旁邊的小門拐進庭院裡，另外一個人環視周圍況，淡然從小巷裡走出來。正是姬玄恪。

姬玄恪路過十錦閣的時候不由停下了腳步。因為這場天花， 如今永安城街市冷淡，做生意的人明顯變。超過一半的店鋪關著門，那些挑著擔子擺小攤的小販更是一個也見不到了。

姬玄恪仰頭，著龍飛舞的 「十錦閣」 三個字好一會兒， 才邁步進去。生意不好做， 鋪子裡沒有新推出的糖， 只剩了招牌的十錦糖。

姬玄恪買了一盒十錦糖， 他打開盒子， 著盒子裡五六的糖，眼前浮現顧見驪將糖果放口中時， 開心翹起的角。

回到廣平伯府，姬玄恪沒先回自己的住，直接去了姬無鏡的院子。他站在影壁，問剛巧經過的長生：「五叔可在？」

長生點頭。姬無鏡當然在，他本就極出門。為數不多的出門竟幾乎全是因為顧見驪。

因為姬無鏡在，姬玄恪才敢踏進後院，去找顧見驪。他早已不是當年向著姬無鏡狼狽下跪可笑討妻的愣小子，已然知道了避嫌。

可即使知道避嫌，他還是擔心顧見驪，想見一見，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這幾日日夜人勞不得眠，可睜著眼睛閉上眼睛，眼前浮現都是顧見驪。

好不好？藥可苦，可怕？

姬玄恪跟著長生穿過寶葫蘆門，一眼就看見顧見驪。今天天氣不錯，顧見驪走出房間，站在簷下曬曬太。從房間走出來，也只能在簷下稍立一會兒，不敢走得太遠，免得將上的天花傳給別人。

聽見腳步聲，顧見驪循聲去，見到來人是姬玄恪，顧見驪一驚，迅速轉過去。咬，臉有些發白，略顯狼狽。

丘疹已經蔓延到了的臉上，不想被外人看見。

長生皺了皺眉，說道：「三郎，您別進去了。我們平時也都不進後院，太容易被染上天花了。」

姬玄恪不言，著顧見驪，緩步朝走過去。打在姬玄恪的上，將他的影投在門牆上。顧見驪看著他逐漸靠近的影子，直到他邁上最下面一級的臺階，顧見驪才開口：「三郎，不要上來了。」

姬玄恪靜靜凝視著顧見驪的背影，一腳踩在最下面一級的臺階，聽了顧見驪的話，下一步就沒有邁上來。

他彎腰，將十錦糖放在臺階上，道：「藥苦，吃了藥後可以含一塊。」

顧見驪抿，沒有吭聲。

姬玄恪慢慢直起，目深沉地凝著顧見驪單薄的背影。比起長相廝守，能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

他說：「宮中太醫院仍舊在研究，還從民間四地召來民間醫者，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顧見驪著門牆上映出的姬玄恪的影，輕輕點了下頭，微笑著說：「三郎又費心了。只是這裡的確不宜久待，三郎還是快些離開，別也染了天花。」

姬玄恪苦笑。

一陣風吹拂而來，吹顧見驪上的子，的料子著的腰，襯得的腰不盈一握。

又瘦了。

姬玄恪心中一痛，不自道：「被你染上天花又如何？能和你一起死也是種奢求。」

顧見驪心裡微頓，垂下眼睛，語氣平淡地警告：「三郎慎言。」

姬玄恪將腰深深彎下去，作了長長一揖：「五嬸說的對，是姬紹一時失言，萬莫怪。」

克制的語氣藏著驚濤駭浪，有痛也有怒。他直起，轉大步往外走。

顧見驪垂著眼睛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眼睛，猛地看見姬無鏡懶懶倚靠著裡側的門，他臉上的表有些莫測，讓人捉不，也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顧見驪與他對視一眼，平靜地收回視線，下意識地了一下自己有些發的臉，低著頭往裡走。

經過姬無鏡側時，姬無鏡閒閒道：「你的糖忘記拿了。」

顧見驪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默然轉走到臺階，拿起被姬玄恪放在地上的十錦糖，轉回屋。

這次經過姬無鏡邊時，顧見驪垂著眼睛，沒有再看他，徑直往屋裡去。

「夫人！有人送了您這個！」 栗子抱著重重的一大盆芍藥一路小跑著進來，把重重的芍藥放在了臺階上。栗子力氣實在是大得很，抱著這麼重的一盆芍藥，竟是連都不帶的。

顧見驪回頭了一眼，又折出去。彎下腰來，新奇地瞧著這麼大的一盆芍藥。這盆芍藥開得極好，每一朵芍藥都在力怒放著。顧見驪了花瓣，笑著問：「誰送來的？」

「林！姓林！那個醜老頭說是他們家林公子送來給夫人解悶的！」 栗子說話顛三倒四的，不過別人倒也聽得懂。

顧見驪努力想了一下。林公子？什麼時候認識姓林的公子了？

姬無鏡懶洋洋地開口：「忘了？前幾日百花宴上他可說過要送你芍藥的。」

林棠紅齒白的笑臉一下子浮現眼前，顧見驪終於把他想了起來。

「原來是他啊。我以為他隨口一說的，沒想到真的送了。這盆芍藥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顧見驪說。

姬無鏡舌尖過牙齒，從門裡側的影裡走出來，經過顧見驪邊的時候，隨意地踢了一下。重重的花盆從臺階摔下去，摔了個碎。怒放的花朵被了一泥。

栗子眨眨眼，嚇得轉就跑走了。

「唔，不小心。」 姬無鏡漫不經心地說。

顧見驪不太高興地看著他。

姬無鏡側過臉回視，對上的眼睛，懶散問：「怎麼？」

顧見驪言又止，然後將手裡那盒十錦糖遞到姬無鏡面前，有些生氣地說：「要不你把這個也摔了吧。」

姬無鏡盯著顧見驪的眼睛，忽然抬手一打，十錦糖從顧見驪的手中手而落。緻的盒子拋起又落下，落地時，磕了一下，自打開，裡面五六的糖果落了一地。

顧見驪的視線隨著十錦糖移轉，看著滿地的糖果，收回視線，了自己的手，說：「你打到我的手了。」

姬無鏡嗤笑，道：「不可能。」

「真的，都紅了腫了破了斷了，你看看。」 顧見驪將手遞到姬無鏡面前。

纖纖玉指白 - 皙漂亮，並沒有任何被磕到打到的痕跡。

姬無鏡不可能打到的手，他怎麼可能連這點準頭都沒有。可姬無鏡還是低下頭，認真看著的手，半晌，握住的手，把的手整個握進掌中，像模像樣地給了，又放在邊吹了吹。

他挑起眼睛向顧見驪，問：「還疼嗎？」

顧見驪一本正經地撒謊：「疼呢，還要很久才會好。」

姬無鏡繼續輕地著的指尖兒，忽然扯起一側角，笑了。

顧見驪打量著他的神，也慢慢翹起角，溫聲細語：「不要生氣了，我以後都不收別人的東西了。」

姬無鏡目微凝，像有一把小錘子在他心上輕輕敲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顧見驪，拉長了腔調，慢悠悠地說：「顧見驪，你最近有些變化，是不是懷了孕啊？」

顧見驪怔了怔，反應過來，掙了手，雙手去推姬無鏡，擰著眉說：「你可真煩人，翻老黃曆笑話我！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小心眼更記仇的人！」

剛說完，顧見驪忽然覺得一陣眩暈。姬無鏡急忙扶住了，兩個人的距離猛地拉近，顧見驪目躲閃地推開他，彆彆扭扭地說：「你別這麼近地看我的臉。」

裝著不在乎，可怎麼會不在意這張幾乎毀容的臉呢？

「姬昭，你真的煩人，欺負個病人。」 顧見驪抱怨著，不高興地轉進了屋。

想回床上躺著去，經過梳粧檯時，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一條披帛，扔到了銅鏡上。從豔群芳的安京雙驪到麻子臉？顧見驪不敢想。

不過很快也不能再想這個了。

因為只是又過了兩日，的病癥極度惡化下來，丘疹變大片皰疹，又陸陸續續變了膿皰疹，皮火燒火燎地疼，人也燒得迷迷糊糊，全乏力，下不來床。

顧見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問：「我是不是要死了？」

姬無鏡沒答話，沉默地給手臂上的皰疹塗抹藥。

「疼，好疼好難……」 顧見驪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姬無鏡將被子給蓋好，走去熄了燈。他折回來，側躺在床外側，有些疲憊地合上眼睛。

「顧見驪，我們要睡覺了。」

顧見驪抿起，側著臉著姬無鏡消瘦的側臉。知道最近姬無鏡的也累得很。可是還是推了推姬無鏡，把他推醒。

「你得幫我。」 說。

姬無鏡擰眉，沒睜開眼睛，聲音沙啞地問：「怎麼了？」

「流了……」 顧見驪小聲說。

姬無鏡睜開眼睛，問：「又是哪裡的傷口流了？」

「不是傷口……」 顧見驪不由窘起來，猶豫著不知道怎麼開口。從來就不準時來的月事，怎麼就趕上這時候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