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姬無鏡著顧見驪那雙吧嗒吧嗒掉眼淚的眼睛， 恨得真想將拉進懷裡狠狠打的屁。然而他抬起的手，也只是覆在顧見驪的額頭， 試了試額上的溫度。顧見驪一直在低燒，只是一心記掛著姬星，將所有事都安排得很周到，自己完全沒覺察到。

顧見驪低著頭，被淚水染的眼睛凝著自己小臂上的紅點。也害怕呀。誰能不怕死呢？

外面正在吃晚飯的太醫們聽見裡面的聲音，也不能擅自往裡間去，季夏趕敲了敲裡間的門， 帶著哭腔地問：「讓太醫進去瞧瞧？」

顧見驪吸了吸鼻子， 使勁兒把眼淚乾， 將臉上的狼狽盡數藏起來，才讓太醫進來，讓太醫隔著帕子給診脈。

顧見驪猜得不錯， 染上天花已有兩三日，並非今天尋找姬星才染上。

顧見驪已經平息了些，聽話地喝下了太醫遞過來的藥，說是能夠稍微拖延病發的藥。可是顧見驪今日和太醫們待了半天， 聽了他們的談話，知道這藥本沒什麼太大的用。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顧見驪冷靜地吩咐季夏請太醫們到閒置的客房中歇下。即使如今爭分奪秒，可太醫也不是鐵打的，若是他們也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季夏送了太醫回來，顧見驪又問：「瀾瀾可還好？一定看了， 不讓跑。」

季夏點頭，說：「四姐兒很乖很聽話，懂事得不得了，不用您心呢。而且林嬤嬤在邊照看著。」

「林嬤嬤的傷如何了？可讓太醫看過？」顧見驪又問。可是摔斷過的，知道那種折磨人的痛。

「不嚴重，您別擔心別人了。」季夏再也忍不住眼裡的潤。

顧見驪垂下眼睛，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手腕上的小紅點點上。不想再去想天花，拼命讓自己轉移注意力，說：「長生可還在外面跪著？天花這樣的意外誰也料不到的，別讓他自責了。你去與他說，就說是五爺的命令讓他回屋去。」

季夏詢問地向姬無鏡，姬無鏡面無表地凝視著顧見驪。季夏沒在姬無鏡臉上看見反駁的意思，忙應了下來。

顧見驪拉了拉袖子，將手腕上的小紅點遮住。腰側忽然覺得很，沒有檢查過上其他地方生出多疹子來，不敢看。忍下想要抓的衝，再次溫聲細語地開口：「父親定然是要派人過來問信的。吩咐下去，不要說我也染上了。只說府裡的人眼下都不能走，所以我也不能出去。季夏你把隔壁那間空屋子收拾一下，我從今晚搬到那裡去住。還有啊，從今天開始你也不要再隨意進屋來，送飯什麼的，放在門口就好。」

季夏偏過臉，悄悄抹了眼淚，出笑臉來，說：「您可一向福大命大的，定然不會有事兒。又不是所有人染了天花都扛不住的，這不還是一半的生機嗎？咱們先吃些東西好不好？您可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姬無鏡毫無生氣凝視著顧見驪的眼裡終於有了撥，生氣地開口：「端進來！」

「誒！」季夏應了一聲，趕忙小跑著出去提著食盒回來，將飯菜擺在桌子上。簡單的飯菜已經涼了不，幸好是夏日，也不知道涼得不得口。

季夏將東西擺上來，就急忙退了出去，先是按照顧見驪的意思，讓長生回房。大雨裡，長生仰起臉向季夏，聲音沙啞地問：「真的是五爺的意思？」

「當然啊！五爺可說了，你要是再不滾回房間就再也別出現在他面前了！」季夏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你也不想想，我怎麼敢撒謊假傳五爺的意思，我還想不想活命啦？」

長生這才信了，由傻乎乎咧笑的栗子扶起來，攙扶著回房間。

季夏又趕忙去收拾了隔壁的房間。

房間裡，顧見驪目有些呆滯地著桌子上的飯菜，一點食都沒有。可還是拿起了筷子，作慢吞吞地拉著白米飯。除了米飯，也沒再過別的東西。

姬無鏡將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顧見驪眼睫了，緩過神來。抬起眼睛，向坐在對面的姬無鏡，勉強彎起眼睛來，小聲說著：「其實這樣也好的。我可以更好地照顧星，我一定比你照顧得更好。你也不用再留在這裡，把星給我就好。也不要和我一起吃東西了，等下讓廚房單獨給你做。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才是呀，你比旁人還要差好多的，要是再染上天花可怎麼好……」

顧見驪說得很慢，也很輕。握著筷子的手指頭不安地了，然後將碗筷放了下來，特別認真地說：「五爺，你回到前院去住，好好照顧自己的。我和星留在這裡互相照應，我們也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們所有人都好好的，好不好？」

姬無鏡面無表地看著，說：「顧見驪，你今天話真多。」

顧見驪盈在眼眶裡的眼淚終於又「吧嗒」地落了下來，落在的手背上。低著頭，有點惱怒自己又不爭氣地哭了。用另一隻手的手指頭使勁兒抹去了手背上淚珠兒，帶著任地輕哼了一聲，嘟囔：「我要是活不下來，說一句一句的……」

姬無鏡半瞇起眼，靜靜著顧見驪。邃然眸中看不出緒。

顧見驪生氣地睜大了眼睛瞪著他，大聲說：「離我和星遠一點，行不行？」

姬無鏡著漉漉的眼睛，心裡逐漸變得很平靜。

「不行。」姬無鏡略欠，拿起一塊去了皮殼的蝦，塞進顧見驪的裡。

顧見驪裡含著蝦，咽不下去。姬無鏡又將湯匙遞到邊，說：「全部吃，要不然我去把顧敬元抓過來，讓他知道你快死了。」

「姬昭你不講理！」顧見驪吐字不清地哭訴，卻還是乖乖把裡的蝦吃了下去，又喝了姬無鏡喂過來的湯。

當姬無鏡手中的湯匙再次遞到顧見驪前時，顧見驪向後退了一點，特別認真地說：「你得和我一起吃。你吃多我就吃多。你不吃我也不吃。」

姬無鏡安靜地著的眼睛，然後抓起的手，把湯匙塞進的手裡。他低下頭，拿了自己的筷子開始默不作聲地吃飯。

季夏敲門，站在門口的時候，便看見顧見驪和姬無鏡兩個人都低著頭在認真地吃飯。季夏鬆了口氣，說：「我把隔壁收拾好了，只不過熱水還沒燒。要是要的話，我這就去準備。」

「不用了。」顧見驪說，「季夏，你也忙了一天，快些回自己的房間歇著去。碗筷也明早再來收，今晚都不用過來了。若是覺得不舒服立刻讓太醫看看。」

顧見驪是真的心疼季夏。

季夏點點頭，紅著眼睛退下去。

顧見驪轉過頭來，了一眼姬無鏡，又低下頭繼續吃飯。兩個人都吃了不。顧見驪放下筷子，掀開大碗公保溫蓋，取出放在熱水裡那碗羊，端去喂給姬星。

顧見驪輕輕推了推姬星，將他推醒，溫地說：「星，喝一點，幾口就好。」

姬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只看見模糊的人影廓，卻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誰。可是他聽出了顧見驪的聲音。他慢慢張開小，乖乖喝了幾口，然後又沉沉睡去了。

顧見驪又用消炎止痛的痛輕輕點在姬星臉上的紅疹子上。他臉上的疹子變得更嚴重了些。姬星雖然是個四野的皮孩子，皮卻白-皙得很，如今滿臉的紅疹子瞧著可憐兮兮的。

顧見驪坐在床邊，呆呆著姬星臉上的紅疹，想起今日翻看醫書時，看到的那些天花病人後期的畫影。一想到自己馬上也要全長滿皰疹、膿皰，就害怕得不得了。從醫書上看到即使是扛過了天花活下去，也要留下一臉一的麻子。

一想到醫書上的圖像，顧見驪駭得又紅了眼睛，搭在上的手也開始微微發抖。

「顧見驪。」姬無鏡立在側，垂眼看。

顧見驪作遲鈍地側轉過，仰起臉向他，眼裡噙著淚。

姬無鏡把床幔放了下來，遮了裡面的姬星，把顧見驪拉起來。

「做什麼？」顧見驪問。

「讓我看看你上。」姬無鏡說。

顧見驪怔住的同時，又覺得腰側開始發了。低著頭，目落在自己的腰上，一旦將注意力落在此，越發覺得得厲害。終於忍不住手想要去抓。然而指尖剛剛到服，手腕就被姬無鏡握住。

顧見驪掙了掙，沒掙開。

「別。」姬無鏡聲音沉。

他握住顧見驪的手腕，一件一件解去顧見驪的服，向雙臂、小和腰側的紅點點。顧見驪上的紅點點才剛剛長出來，數量還不多。

顧見驪匆匆掃了一眼，就哭著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姬無鏡看一眼，將止水倒進掌心，慢慢過的四肢和腰側，作溫細膩，聲音也是溫細膩的。

「如果覺得就告訴我，我給你抹藥，不要自己去撓。」他緩慢地抬眼，深深凝著顧見驪的眉眼，小心翼翼地稍微加重語氣，「聽話。」

顧見驪吸了吸鼻子，忍著哭腔，有些生氣地質問：「可你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離我和星遠一點？你也染上怎麼辦？」

往哪走啊？

他的命啊，都在這間屋子裡了。